傍晚時分,蘇嵐便如約見到了陳氏家主當世寧遠侯陳浩昌。
侯府東麵的清淨院落,夏末初秋之時,紫藤花爬滿灰白院牆,天色昏黃,倒叫人覺出幾分閑適的溫柔。
院落中央紫藤花架,被輕薄紗帳半圍住,其下設案,卻又兩人端坐桌邊,一人身姿微胖已是中年,一人卻是玄衣清瘦背脊挺直的少年郎。蘇嵐腳步一頓,走在她身側的寧遠侯嫡長子陳端陽便微微一笑道:“蘇大人請,家父與貴客已等候多時了。”
“嵐,見過陳侯爺。”蘇嵐快走幾步上前,迎上起身相迎的陳浩昌,從容作揖,執了個晚輩禮,姿態謙和。
“蘇侯爺,聞名不如見麵,遠來辛苦。”陳浩昌卻是也與她一揖,還了半禮,二人不論年紀,爵位倒是比肩,陳浩昌亦不托大,“秋高氣爽,便在這室外設案,倒是冒昧了。”
“侯爺說哪裏話。”陳浩昌如此客氣,蘇嵐亦聞弦歌而知雅意,“侯爺費心了。”
“請。”
陳浩昌和煦一笑,一張並不出奇的中年人臉孔卻是政客少有的和氣一團,倒是與身側溫潤挺拔的長子,氣質驚人相似。
待到得那紫藤花架之下,蘇嵐止住腳步,卻是以目光詢問身邊的陳浩昌。陳浩昌臉上的微笑仍舊和煦,卻叫蘇嵐從中看出幾分政客才有的油滑,蘇嵐亦是微微一笑,才聽得他道:“蘇大人,這位,隻怕您比在下......”
“隱之。”未待陳浩昌這一句說完,那玄衣的青年人,便緩緩站起身來,聲音低沉清潤,一如往日的清冷,卻叫蘇嵐無端覺得親切。
即便早已料得是他,這一刻,仍覺心頭篤定。
“玄大人?”蘇嵐低呼一聲,似是十分克製的驚訝,目光卻是在他麵上緩緩劃過,待看到他有些蒼白的臉孔,便又轉向陳浩昌道,“鄭伯父怕是也在侯府吧,怎不讓我也一道見見。”
蘇嵐這話,語氣倒是有幾分冷厲。陳浩昌下意識地便看向已經坐回桌案邊的玄汐,玄汐臉上雖不是冷若冰霜的神色,卻也未見什麼不同。顯然,他麵前這兩個清原少年,都沒有什麼與對方寒暄的欲望。
“蘇大人請。”陳端陽瞧著場麵一時凝固,便開口道。蘇嵐的目光掃到他的身上,不淩厲亦不掩飾其中的審視,叫陳端陽覺得霎時如芒在背,卻也仍是迎上她的目光。
蘇嵐唇邊噙著幾分玩味的笑意,睨著陳端陽,在玄汐身側緩緩落座。玄汐並不瞧她,卻也自然而然地微微側身容她落座。
“鄭伯父不過是受了輕傷,隻是路上奔波,傷了元氣,我命醫士給他開了安神的方子。不知隱之今日此時登門,鄭伯父半個時辰前剛服藥睡了,卻是不巧。”玄汐端起桌上茶杯,直奔主題而去,目光卻是掃過陳浩昌。
“那我便放心了,也好回頭與阿彧交代了。”蘇嵐點了點頭,卻是端起酒杯,“我自京城一路行來,掛念你與鄭伯父日久,卻不得消息。沒想到,來拜訪侯爺,竟是也聞知你二人安好,真是驚喜驚喜。”
“身處隴西日久,能見京國古人,亦是驚喜驚喜。”玄汐舉杯,向著落座的陳氏父子與蘇嵐一祝,“以茶代酒,亦是多謝陳侯收留。”
語罷,玄汐便當先飲盡杯中茶水,蘇嵐亦是緩緩道:“陳侯爺,陳世子。”
隻是這二人態度實在是太過不鹹不淡,叫人瞧不出半分驚喜的意思。陳浩昌心中暗暗歎了口氣,這二人隻怕真如傳聞中所說的一般關係冷淡,若不是,那這清原年青一代,便著實太過可怕了。
隻是,蘇嵐與玄汐的一唱一和,亦是已經叫陳浩昌心中打鼓。他早先兩方消息都瞞住,存的便是雙方討好,做個人情的念頭,可眼下這二人關係一是冷淡,二來皆如此不留情麵直接點出他心中所想,甭說這賣個人情不成,倒是枉做了小人。
場麵倒是一時尷尬,陳瑞陽便又是開口道:“父親,這道釀皮放久了,隻怕壞了味道。二位大人,這道菜,瞧著並不打眼,卻是我侯府招待貴客才上的。”
蘇嵐聞弦歌而知雅意,亦覺得陳瑞陽知情識趣,便緩緩道:“世子這般言說,嵐倒是想試一試滋味呢。陳侯,您看,可允我等小輩動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