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嵐此刻,直迎上齊朗的目光,她拚力挺直脊背,微揚著下巴,看著他的臉龐,隔著這不遠的距離,卻看不清他的眼。
他端坐禦階,如隔雲端;她站立庭中,如披風霜。周遭喧囂,亦如潮水消散。
她忽的啟唇一笑,世無其二的容色,如中庭芙蓉照水,漾開春、色當朝。
色傾當世,才冠閨帷,從來都是形容她的句子,無論她是蘇嵐或是蘇顏。
她將杯中酒一口飲盡,疏狂不羈之中,卻透著隻有他才能懂的痛或絕望。
他亦從容飲下杯中酒,收斂起笑容,隻覺著這楚國佳釀梨花白,是這世上,最苦的酒。
她將玉杯隨意一甩,卻是穩穩落回桌上,一撩衣袍,便坐回原位,行雲流水,率直卻不粗魯,直叫人覺著賞心悅目。鄭彧瞧她姿態翩翩,那已到了嘴邊的話語,卻如何都講不出來。
倒是端坐蘇晉身側的玄昂,微微一笑,對著蘇晉低聲道了句:“二郎真是好風采,不卑不亢,是我世家子。”
“過譽。”蘇晉微微一笑,投在蘇嵐身上的目光幽深難解。
“齊皇。”司徒岩若懶懶挑眉,語氣透著輕佻,“您登基後,還是第一次見呢。”
“朕亦記著做皇子時,和睿王你的一麵之緣。”齊朗收回落在蘇嵐那的眼光,看向司徒岩若,“如今一見,風華依舊,不遜當年。”
“陛下您亦是。”司徒岩若亦是一笑,無視身後不住咳嗽的周國官吏,“故人相逢,倒是歡喜。”
“正是。”齊朗隻做不知,端起酒杯向他一送,司徒岩若亦是飲盡杯中之物,一雙眼亮如星子,光華流轉,如同琥珀瑩瑩。齊朗眼如寒泉,此刻火燭映照,亦是流光溢彩。
“二位融洽的很啊。”殿外傳來略顯蒼老的聲音,帶著幾分疲憊,卻又透著笑意。
內侍高聲通傳:“太上皇駕到!聖人到!皇後到!”
“臣等參見陛下,娘娘!”
“起來吧。”太上皇由新帝夫妻一左一右攙著,瞧著臉色竟比前幾日坐在皇位上,還好了幾分。
太上皇坐禦案中央,身側便是新帝夫婦,一時父慈子孝,場景一團和氣。這舉動,當下便破了新帝軟禁太上皇的諸多流言,畢竟,太上皇這氣色並不能作偽。
太上皇手執金杯,倒是與各國之使節、群臣共飲三杯,給足了納蘭瑞臉麵。鄭彧方才不知在何處兜了一圈,這才回了席間偷偷湊在蘇嵐耳邊:“方才聽了樁趣事。”
“怎的?”
“聖人夫婦去請上皇,上皇了好一頓的火氣,下足心思,要給聖人難堪。”鄭彧誇張地搖了搖頭,“聖人也不惱,隻,父子嫌隙,鬧給他國看,自是無妨。”
“我瞧上皇麵色頗好。”蘇嵐借著飲酒,用袖子偏頭擋了下。
“氣得紅光罩麵。”鄭彧亦是一笑,“聖人怕也是故意的。”
“父親可以不講道理,可為人子女,就得謙順恭敬。”蘇嵐仍是噙笑,“為人臣子,也不外如是。”
“這太上皇啊,隻怕亦是見一麵,少一麵。”鄭彧這回聲音倒是壓得極低極低,殿內絲竹聲起,蘇嵐亦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