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清明時節。古銅鎮上下起了毛毛細雨,亭台樓閣籠罩在淡淡煙雨中,平日裏精美的雕飾也仿佛被雨水衝淡了顏色,少了那分氣派,添了幾份哀愁。西邊的小路上,一個身形秀美的婦人正提著籃子踏著小碎步朝著城外古道走去。
“姐,你怎麼才來啊。”城門外,一個少年一臉不耐地牽著馬,見她來了,銀刀入鞘。
“我這不是在收拾嘛,你急什麼!”婦人瞪了他一眼,玉手一揮蹬蹬蹬幾步上前跳到馬背上,那鳳眼瞥了瞥他背後的刀,皺了皺眉,“不是說了不準帶的麼,怎麼不聽話!”
“你讓我從外麵接著你,我還沒回到家呢,把刀放哪兒啊!”少年有些不滿,“家裏又不是沒有馬,你何不讓嚴伯準備一匹呢,自己還走這麼遠過來。”
“老規矩不能破了,多少年不是這樣走過來的。”婦人撇了撇嘴,緊緊挎在臂上的籃子,眼睛眯了眯,“就這麼點兒路,我還是走的了得,古娘可是村子裏德高望重的老刀客了,她的忌日,我怎能隨便?更何況,今兒可是清明啊。”
“我知道我知道……不過話說回來,古娘的刀法真的那麼厲害麼?”婦人一聽這話,立刻變了一副臉色,之前的一絲絲憂鬱也一掃而空,立刻咧嘴笑道:“小子兒,這就是你沒福氣了,要是你再早出生個一兩年,可能還能讓古娘指導一兩招呢。不過啊,可惜嘍。”
“哎——!”
“不過,如果他還活著,倒也能教得住你。”
“姐,白五爺都死了好多年了”
“那也夠了。”婦人固執道,“人家可是敢在宮牆上畫畫的人,你敢麼?!你別忘了咱家祖傳的古銅獸可是他從宮裏撈出來的。衝霄樓險啊,你爹功夫好,一手長繩如靈蛇亂舞,還不是死在天閣裏,一把火燒得幹淨。這衝霄樓可比天閣險多了,整個一機關葫蘆,走錯一步就成刺蝟了。當年我手裏有消息,就想飛個鴿子告訴他別去,這邊鴿子還在撲閃著翅膀呢,那邊‘錦毛鼠命喪衝霄樓’的消息就飛回來了,你知道你姐的心喲,立馬拔涼拔涼的了。”
少年擰著一張臉聽完,半晌沒說出話,張著嘴啊了半天,婦人見他一臉傻樣,又急又氣,哼了一聲,猛得勒緊韁繩,一腳踢到他腿上:“臭小子,你還差得遠呢!”說完呼了一口氣,又道:“好叻,別說那事兒了,跟我說說,你這回都去哪兒了?”
少年立刻精神了:“姐姐姐,我這回啊……”
騎馬走了些許路程,便到了一家客棧門前。客棧立在土路上,身旁隻有幾棵枯藤陪伴,顯得有些突兀。不過,裏麵人聲到是不少,也有許多牽馬拉貨的商旅進進出出,忙裏忙外。
“小初,來了!”掌櫃的人未見,聲音先傳了出來,轉過大門才知道是個壯漢,一個老壯漢,雖然胡子都花白了,頭發也掉光了,卻還是滿麵油光,走起路來渾身的肉都要抖兩抖,說起話來大嗓門也能穿透好幾麵牆。這個掌櫃雖然脾氣有些爆了點,人還是很好的,也很義氣,這回見到少年,立刻迎了上來,露出兩排白白的牙。
“白叔早。”少年露出一副笑臉,掌櫃嘿嘿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白掌櫃的,生意不錯啊。”婦人扭著腰走了進來,毫不客氣地靠在櫃台邊上就開始劃拉人家的算盤。“這不是晴姐兒麼,怎麼,今天有空出來了?”掌櫃看了看她的籃子,突然拍了拍腦子,“喲,今兒是清明啊,看我糊塗的,都忘了。”
“掌櫃的,要我幫您給五爺帶個信兒麼。”婦人抓起自己的一縷頭發順了順。掌櫃回頭看了看滿屋的客人,點了點頭,連忙回身從櫃台下取出一壇酒,笑著遞到她麵前:“又要麻煩你了,這酒,寧夫人早就托人帶來了,都放了好些天了,就等著清明呢。你要不來,我又給忘了。”掌櫃把酒放下,又摸了摸酒壇子,歎了口氣,“寧家是真感恩啊,這麼多年,哪一個清明斷過啊,二爺的忌日也送。三壇女貞陳紹,一壇送到金華,一壇送到汴梁,一壇送到陷空島。後來四鼠也死了,就改送到這兒,這麼多年一直沒斷過……”
胖掌櫃說著搖搖頭:“晴姐兒,二爺人是真好啊,我年輕的時候失手殺過人啊,隻是運氣好碰上了好官兒才留了一條命,出來後誰都不待見我,隻有五爺不問我出身,把我納入白家,讓我姓了白姓,後來又把我安排到這裏,還讓我做了掌櫃。可老天沒眼,怎麼偏偏弄了個衝霄樓出來呢?這種東西,早該一個雷劈開才是,禍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