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冷意讓他徹底清醒,他忽反手握住刀刃,吹毛立斷的匈奴匕首立即割破掌心,從指縫中滲出斷斷續續的鮮血。
可也許是未解的酒的作用讓他感覺不到疼痛,納蘭蒼並沒有顯出痛苦的神情,而是完全無法置信,抬頭盯著赫連栩,微微皺了皺劍眉。問她:
“為什麼……”
赫連栩卻連和他講一句話也不屑,輕鬆抽出被他握住的匕首,手間靈活一轉,像蘭花在風中飛舞,便將還沾著他的血的刀刃刺入他的胸口,直入骨肉,痛徹心扉。
納蘭蒼終於痛得垂下頭,這一刀刺在他心口上,心上,真的好疼。
直到赫連栩親手毫不猶豫地把這一刀刺入他的心裏,那一秒,他才知道自己想好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空,赫連栩永遠也不可能忘掉納蘭玄,永遠也不可能跟自己在一起,可是即便這樣,直到那一秒,他還是沒有埋怨過赫連栩絲毫。
怎麼忍心怪她呢?
又不是她的錯,而是自己對不起她。
赫連栩終於轉手抽出匕首,納蘭蒼整個人都痛苦地往前傾了一傾。
泠泠的刀口流著斷斷續續的血珠,藍眸浸滿仇恨的女子握著刀柄,麵無表情,如同隻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比拍死一隻蚊子還要淡然。
納蘭蒼下意識捂住自己不斷滲血的傷口,竟是在想,這樣多的血,她一個姑娘,會不會害怕。
可是對一個從小在大漠長大,徒手打死野狼的非凡姑娘來說,鮮血又算什麼?隻不過是比番茄醬多了一點腥味的東西罷了。
這姑娘甚至不屑看他一眼,唯有厭惡,側開頭去,像是望著什麼東西,又像是眼裏從來沒有過什麼東西,聲音如冰裂玉碎,道:
“我不殺你,殺了你,隻會髒了我的匕首。可是……我會讓你生不如死,一輩子活在愧疚,與心魔裏。”
這就是赫連栩對納蘭蒼的詛咒,以命下咒,上天自然是會讓它靈驗的。
是夜,納蘭蒼忍住自己傷口的入骨之痛,扯了衣袍上一塊布料草草綁緊,然後用手死死撳住,為傷口暫時止血。也好在這正是晚上,夜幕黑暗,深色衣服上殷紅的血便不太容易被隨從的人發覺,他強打精神,神態如常地出門,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樣入夜後就命人隨自己回府,不做片刻逗留,知曉他習慣的仆人早就在竹屋門口準備好將行的馬車,待他上車,便立即跳上車揚鞭上而去。
馬車顛簸,竹屋離納蘭宅的距離也並不近,回到家中,納蘭蒼下車時的動作已有些踉蹌,門口幾個奴仆早就候在那裏,背景是老家主死後的雪白祭幛,迎著夜風嘩啦啦地搖曳。
專門伺候他的小廝見主子不對想要攙扶一把,卻被他狠狠推開,而這一推也讓他感到自己的傷口正在滲出更加多的血來。納蘭蒼亂著腳步,生怕被旁人發覺到什麼,匆忙而無章的步伐落在幾個仆人怪異的眼神中,仆人們麵麵相覷。繞過幾個曲折回廊,可算是回到了自己房中,房門一關,等不及坐下,先靠在門上大口地喘氣,在早有人點亮的燭火裏,呈現出蒼白得可怕的麵色,雪白的額上有著密密的冷汗。
強撐住一路扶著過去,一直夠到桌子上才重重坐到凳上,又是沉重的幾下喘氣,接著,顫著蒼白的手指緩緩解開衣襟,裏麵的幾層衣服早已經被血染得濕透,就算外衫也是染紅了一片,隻不過顏色偏深,夜裏看不太出來罷了,如今脫下來放在燭火下一看,實在有點陰森可怖。慢慢地再解開隨意包紮的衣帶,疼痛立刻滲出來,布滿全身,他忍不住深刻地皺起眉,悶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