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拉說:“生幾個孩子”
媽媽和貝茨說:“為自己找一個慈善團體,
幫助窮人和病殘者,或者投入時間改善生態環境”
是的,高尚的事業有很寬廣的世界
有可愛的景象,等著你去發現
但是現在,我真正想做的是
找一個屬於我的——愛人
——喬尼·米切爾《獻給莎倫的歌》
我叫倪可,朋友們都叫我CoCo。每天早晨睜開眼睛,我就想能做點什麼惹人注目的了不起的事,想象自己有朝一日如絢爛的煙花劈裏啪啦升起在城市上空,幾乎成了我的一種生活理想,一種值得活下去的理由。
這與我住在上海這樣的地方大有關係,上海終日飄著灰蒙蒙的霧靄,沉悶的流言,還有從十裏洋場時期就沿襲下來的優越感。這種優越感時刻刺激著像我這般敏感驕傲的女孩,我對之既愛又恨。
然而不管怎樣,我還隻有25歲,一年前出過一本不賺錢卻帶來某種聲譽的小說集,3個月前從一家雜誌社辭去記者之職,現在我在一家叫綠蒂的咖啡店,穿著露腿迷你裙做女招待。
在我上班的綠蒂咖啡館,有一個頎長英俊的男孩子經常光顧,他喝著咖啡看著書一坐就是半天。我喜歡觀察他細微的表情,他每一個動作,他似乎也知道我在觀察他,但他從來不說話。
直到有一天他遞上一張紙片,上麵寫著“我愛你”,還有他的名字和住址。
這個比我小1歲的屬兔男孩以那種捉摸不定的美迷住了我,這種美來源於他對生命的疲憊,對愛情的渴念。
盡管我們看上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我野心勃勃,精力旺盛,世界在我眼裏是個芬芳的水果,隨時等待被咬上一口,而他沉默寡言,多愁善感,生活對於他仿佛是一隻撒上砒霜的蛋糕,每吃一口就中毒愈深。但這種差異隻能加深彼此的吸引,就像地球的北極和南極那樣不可分離。我們迅速地墮入情網。
認識不多久他就告訴我一個隱含在他家庭內部的秘密。他媽媽住在西班牙一個叫加達克斯的小鎮上,和一個當地的男人同居並開著一家中餐館,據說靠著賣龍蝦和中國餛飩非常賺錢。
而他的爸爸很早就死了,是去西班牙探親不到一個月就突然死去的,死亡鑒定書上寫著:“心肌梗塞”。死者的骨灰由一架麥道飛機托運回來,他還記得那天陽光燦爛,矮個子的奶奶在機場哭得老淚縱橫,像塊濕抹布。
“我奶奶認定這是一出謀殺,我爸從來沒有心髒病,是我媽殺死了我爸,奶奶說我媽媽在那兒有了另外一個男人,和那男人一起同謀害死了丈夫。”名叫天天的他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盯著我說,“你相信嗎,我到現在還弄不清楚怎麼回事,可能那是真的。不過我媽媽每年都給我寄很多錢,我一直靠這些錢生活。”
他靜靜地看著我,這個離奇的故事一下子攫住了我,我天生就是那種容易被悲劇和陰謀打動的女孩。在複旦大學中文係讀書的時候我就立下誌向,做一名激動人心的小說家,凶兆、陰謀、潰瘍、匕首、情欲、毒藥、瘋狂、月光都是我精心準備的字眼兒。我溫柔而熱切地看著他脆弱而美麗的五官,明白了他身上那種少見的沉鬱從何而來。
"死亡的陰影隻會隨著時間的遞增層層加深,你現在的生活與破碎的往事永遠隻隔著一層透明的玻璃。"
我把這意思跟他說了,他的眼睛突然濕了,一隻手緊緊地握住另一隻手。"可我找到了你,我決定相信你,和你在一起。"他說,"不要隻是對我好奇,也不要馬上離開我。"
我搬進了天天在城市西郊的住所,一套三居室的大公寓。他把房間布置得簡潔舒適,沿牆放著一圈從IKEA買來的布沙發,還有一架施特勞斯牌鋼琴,鋼琴上方掛著他的自畫像,他的腦袋看上去像剛從水裏撈上來。可說實話,我不太喜歡公寓周圍那片居民區。
幾乎每條馬路都坑坑窪窪,馬路兩邊布滿了醜陋的矮房子,生鏽的廣告牌,腐臭不堪的垃圾堆,還有一到下雨天就像《泰坦尼克號》一樣漏水的公用電話亭。從我的窗戶看出去,看不到一棵綠色的樹,漂亮的男人或女人,幹淨的天空,似乎也看不到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