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1 / 3)

二月派出神界禁軍鎮壓各方大鎮,白虎原想會有一番血戰,隻怕神界又會元氣大傷。二月底收到公文,曼陀羅不戰而降,三萬鬧事暴民不見蹤影,經查,已被城主收容關押,一時間曼陀羅城地下監牢人滿為患。落伽傳來捷報,禁軍降臨前一晚,四方城門緊閉,存心鬧事者一一降服,或關押或勸服。寶欽有消息,城內並無任何暴亂跡象,城西廢墟已被填平新建,城內氣氛融洽安寧。最後是西方王城的消息,王城依舊緊閉城門,不參予任何暴動,亦沒有順服太元山的意願,目前觀望中,等候太元王的旨意。

太順利了?白虎拿著公文,第一次懷疑自己的眼睛。他興師動眾,對方卻偃旗息鼓,難免讓人懷疑背後在搗鬼。這暴亂來得突然,去得匆匆,說到底,這些凡人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他沉吟良久,最後取紫毫,蘸朱砂,細細批上一句:「繼續觀望,按兵不動。」他將公文小心卷好,用絲帶束上,交給身後的侍者由他遞給玉階下等候的傳信神官。

“將此公文送去曼陀羅,順便向另三鎮禁軍傳達朕的口諭,就說留意民間跡象,一旦有任何蛛絲馬跡,立即回複。半月之後,朕另有安排。”他再不能輕舉妄動,此時正是非常時刻,如果背後搗鬼的人是希望借此機會令他退兵安心,那這個算盤未免打得輕巧。

神官很快退了下去,正殿裏恢複了清靜,白虎有些發怔地靠在龍椅上。日光從大門外靜靜瀉在黑色水晶地板上,偌大的空殿,一點聲音也沒有,一個影子也沒有,他突然發現這麼久,一直真正陪伴自己身邊的,隻有自己的呼吸聲。

空曠的太元山,連天空都是寂寞的,曾經在夢境裏反複出現的繁華似錦,如今看來遙不可及。洗玉台的紅白絲綢亂舞,天綠湖的碧波粼粼蕩漾,那曾經都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求。到如今,真正得到了,它們卻隻剩下記憶裏的廢墟,眼界中的荒蕪。

他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與澄砂聊天的時候,她說過的一句話,“我會求許多許多東西,隻要我想要,我就會有衝動。以前我一直很想吃著名飯店裏的招牌菜,天天纏著姐姐,因為在畫冊上來看,它們美味極了。小時候窮,隻知道能吃招牌菜,就是一種幸福,做夢也想去。後來姐姐成名了,我們有錢了,當我真正進了飯店的時候,突然就沒了想吃的念頭。真奇怪,當渴望的東西成為隨手

可摘的現實,它好像就一下子失去了吸引我的特色。你說,人是不是很奇怪?”

是的澄砂,人果然很奇怪,有心的,不隻是人,連神也會變得如此奇怪。突然對一種物事極度好奇,極其渴望,連做夢也無法安生。於是行動,嚴密計劃,周全行事,不露一點破綻,不讓希望落空。終於,喜悅降臨,充滿虔誠地雙手供奉勝利果實,放去口中的那一刻,不能說不幸福,然而它卻不是想象的那般美味。

多麼可悲!希望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存在?他們這些碌碌眾生,為了什麼而拚搏奮鬥?可是就算失望了,卻也不想放手,那又是為什麼?天底下還有如此奇特的感情,教人無法理解。

白虎歎了一聲,難得無事,生出這麼多閑愁,自己想想也好笑。他拈著袖子上的流蘇,回頭正打算讓侍衛送一杯清茶,誰知話到了嘴邊,胸中忽然一陣劇痛,眼前陡然發黑,所有的話變做腥甜的液體,從口中噴了出來,將案上的宣紙染得血紅。

“太元王”侍衛見狀大驚,急忙上前攙扶。他大約是第一次見到白虎發病的模樣,手忙腳亂到不知如何是好。白虎劇烈喘息著,胸口一片窒悶,幾乎喘不上氣來,好像自己隻要稍稍用力,就無法控製住吐血的症狀。

他用力捂住口鼻,鮮血從指縫裏漏了出來順著胳膊向下淌,將他雪白的袖子迅速染紅。白虎虛弱地推開身後侍衛笨手笨腳的攙扶,顫抖著掀起袖子,就見他左手手腕上有一道銀色的線,大約有食指長短,顏色異常鮮亮。

“這……這麼短了……”他喃喃說著,緩緩把袖子放了下去,神色渙然。銀牙陣,到了盡頭嗎?他還有多少日子可以活?

侍衛手足無措地給他端了一杯參茶,白虎緩了緩氣,取出帕子將嘴邊的血液擦幹淨,喝了一口發苦的參茶,這才覺得漸漸恢複過來,胸口慢慢開始不痛,喉嚨裏也不再有殘留的血。法陣到了盡頭,他發病的頻率會越來越高。或許,再下一次,他就會真的死去?死後的世界,究竟是怎麼樣的,他不知道。

突然覺得有些悲哀,更多的卻是不甘心。不,白虎,你不能就這樣死去。拖著累贅的神界,什麼也沒有成功,教他如何甘心。

他張開嘴,想說話,卻無力發聲,好在侍衛還算機靈,趕緊小聲問道:“太元王有什麼吩咐?寫在紙上,屬下馬上去辦。”

白虎喘了幾聲,嘶聲道:“去……去把室宿叫來……還有,吩咐女宿立即來正殿……”

侍衛很快就把兩人帶了過來,室宿大約是匆忙趕來的,手裏還抓著勺子,剛才一定在喂澄砂吃飯。澄砂雖然恢複了部分神智,但吃飯卻總喜歡要人喂,變得越來越像小孩子了,所以室宿隻好每天親手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