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得完顏康與父親的背影越來越遠,歐陽克隻是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一時間,不知道該去哪裏。站到夜幕降臨,站到華燈初上,他才盲目地舉步,踉踉蹌蹌地朝前走吧。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心緒的極端變化已經令他受了些內傷。可他沒有心情去調節岔道的真氣,隻想不停地走著,腳傷還未徹底痊愈,可他卻讓身體疲累到極點,才可以不去想父親的殘忍。
一直都不願意承認父親隻把自己當作傳宗接代的工具。他以為,父親對自己還是有著親情的。否則他不會那麼盡心盡力地教導自己,不會滿足自己所有的要求。除了,不許愛人外。那個時候,他分明是瞧到了自己的動心,所以才對安如風起的殺意。可他為了父親,盡管不舍,還是放棄了那個難得讓自己喜歡的女子。即使這樣,父親還是不滿足。他想把自己變成如他那樣,為了武功可以拋棄一切的癡人。不要家庭,不要親情,要的,便是第一。那個孤高絕冷的第一!
低低地笑了起來,歐陽克胸口一痛,一口熱意湧了上來。他強行咽下,隻覺得眼前都有些模糊了。母親在臨死時,仍然期盼著父親來看她一眼。對自己,那個美麗清冷的女人總是不屑一顧,隻在父親來時才會讓他陪在身邊。可他覺得無所謂,隻要能讓父親高興,他便開心了。為什麼,他的心意始終傳不到父親那裏去。
“少主!”不知道走了多少,突然聽到旁邊傳來一陣有些熟悉的驚呼。歐陽克充耳不聞,徑直地走著。
“少主,原來你沒事。太好了!”感覺到衣袖被人扯住,歐陽克不耐地一手揮開。
“少主,這些日子你到哪裏去了?我跟老主人都很擔心你,他們都說你死了。可我不信,我知道少主的智慧冠絕天下,不會這麼輕易地拋下我們。少主……”女聲有些泣不成聲了。
歐陽克卻一頓,反手狠戾地抓住這個女人的脖子,冷冷地問:“你叫誰少主?你又喊誰老主人?”
女子的武功本來就不如歐陽克,被他一把抓住,嗆咳得說不出話來,隻餘痛楚的呻吟。
歐陽克冰冷地笑了笑,俊帥的臉上全是漠然。“你們不都說歐陽克死得好嗎?為什麼假惺惺地說擔心我?還有我的叔叔……”他頓了頓,有些苦澀地想,這一句父親,始終還是喊不出口。“他不是欲收完顏康為傳人嗎?什麼時候又為我傷神過。”這些時日,他跟在所有人的後麵,聽著以前從未聽到過的話。那些對著自己撒嬌愛憐的女人,在知道自己死訊後,一個個都跑了。歐陽鋒本就不喜歡女色,更不喜歡這些女人,便任由她們散了。剩下沒走的,隻有一個采萱。
焦點逐漸聚集起來,歐陽克漸漸地瞧到眼前的女子便是那個始終沒走的采萱。突然覺得心疲意懶,隨手將采萱扔在一旁,“滾!不準告訴所有人我還活著,否則我立刻殺了你!”
“少主!”采萱聽到歐陽克趕她走,掙紮著想爬起來,卻又無力地重又軟倒在地。她始終不相信歐陽克就這麼死了,雖然還跟著歐陽鋒,卻一直四處尋找著。這天她來買東西時,看到歐陽克的身影,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走近一瞧,發現這個茫無目的,四處亂走,憔悴神傷的男子真的就是少主,一時驚喜便衝了上來。
歐陽克冰冷地看過去,“我不是白駝山的少主,你再這樣喊我,我現在就殺了你!”
采萱張了張口,換了一個稱呼:“公……子……”有些陌生的兩個字在口中轉了一圈,她又急急地說:“公……子,你帶采萱一起走吧。”
彎了彎嘴角,歐陽克的笑容孤冷又淒厲:“你跟著我幹什麼?”
采萱搖了搖頭,眼淚滑落臉頰,“我隻想跟著你。公子,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請不要趕我走!”
歐陽克異樣地看著她,“你當初也不是心甘情願地跟著我,這時為什麼不走?”眯了眯桃花眼,他殺氣陡升,“難道,你也想殺了我?”女人,不都是像黃蓉那樣,以自己美豔的外表為幌子,在男人失神時給予致命的一擊嗎?當知道他死了後,那些女人一個個都將往昔溫柔的麵具撕了下來,又哭又罵,恨意明顯得根本不欲遮掩。更有的卷了些細軟,神情中居然頗有鄙視。他一直以為自己風流迷人,現在才知道,原來一切都是錯覺。當他無錢無勢也沒有命的時候,那些女人怎麼還會心甘情願地跟著他。
采萱驚慌地搖了搖頭,淒然道:“公子,我已經是你的人了。往昔的一切,我都拋棄了。我隻有你,求求你,別拋下我……”
歐陽克有些失神地看著她,這些年,采萱與其說是自己的姬妾,倒不如說是奴婢來得更適合。“你要跟著也行,我身邊也缺少一個奴婢。這樣,你也同意?”心中一軟,竟然狠不下心腸說要殺她。
采萱淚水漣漣,幾乎說不出話來:“公子,我願意的。”
歐陽克默然地轉過頭。隨便她,真要願意,跟著就跟著。心裏不由地想,如果是安如風,她怕是從不會這般祈求自己吧。她總是將拒絕寫在臉上,偏偏就是這樣,他才減不了興趣。若是她一開始便順從自己,怕是早便膩味了。以前總覺得她很有趣,一直到死亡臨頭的一瞬間,瞧到她奮不顧身地撲來時,這才知道,原來這世間還是有人願意為自己死的。不是拿自己當工具,也不是假意奉承,而是連思考都不用,就那麼自然。不是沒看到安如風事後懊悔的眼神,正因為如此,他才覺得安如風真實。如果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思考惦量一番,那便不是真心誠意的。
歐陽克沒再說話,轉身離去。采萱從地上爬了起來,辛苦地跟了上去。一路上,歐陽克並沒有跟她多說什麼,她也不知道歐陽克到底要做什麼。直到歐陽克下毒,最後來到安如風的家中,開懷地大笑時,她這才明白。原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找到這個女子。
腳步輕快地來到客棧,歐陽克聲音裏帶了絲難得的溫柔。“早些下去休歇吧。”
采萱點點頭,將一應用具都準備好後,悄悄地離去。關門前,瞧到歐陽克臉上的笑容依舊未絕。眼神閃了閃,臉上順從的表情變成一片空白,最終還是默默地低下頭。卻沒瞧到歐陽克頗有興味地瞧著她的背影,嘴邊的笑意越來越大。
歐陽克一夜無夢。第二天清晨,便一路無阻地來到安如風家的客廳,大刺刺的,旁若無人的坐下。陳斂發覺後,驚訝地衝上來,伸手便將他往外推。歐陽克哪裏會將他放在眼裏,隨手定住他,當個人雕擺在了旁邊。若他不是安如風家裏的人,他根本不會手下留情。
安如風與孫思竣趕來時,便是瞧到歐陽克一派悠然地坐在紅木椅子上,陳斂在旁邊怒目而視,卻又動彈不得。
揉了揉太陽穴,安如風上前解開陳斂的穴道,然後將正欲諷刺的孫思竣勸了下去。歐陽克微微一笑,看了采萱一眼。她知趣兒地也退到了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