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裏,人們生活恬淡,安樂知足。男孩每天念完書,就到山上放牛、挖草藥。他摘野杏漿果充饑,捧清冽的甘泉喝,和野花攀談,跟雀兒比誰的嗓音清脆圓潤……
累了,他就丟下籃子,跑到村頭的獨木橋上玩。有次,他把小腳丫浸在溪流中嬉戲,清澈的山泉頓時被攪渾了。這時,頭頂上掉落幾片枯葉,悠悠旋進溪流中,隨流水流向了遠方……突然,他怔在那裏,一動也不動,似乎想到了什麼。“就像山澗裏的流水”,在得出這個在他看來是天大的發現之後,腳下的流水又重歸了澄明……
那時,正值深秋,我站在上海吳江路上看到了這個故事。書名早已忘了,但我清晰地記得,那個華燈初上的傍晚,天地間交織著冰涼的雨絲,朦朦朧朧籠罩著城市,也濡濕了我那顆孤獨迷惘的心。
十七歲的我念到高三時,不堪重壓患上了抑鬱症。最終,離開課堂;繼而,流落他鄉。接著,就是頹廢、消沉,渾渾噩噩地揮擲著似水年華。理想的擱淺,前途的渺茫……苦痛洶湧而至,衝毀了原本心中所有的憧憬和美夢。
傍晚,等不到工頭宣布下工,我就一身泥灰地跑了出來。樓群林立,霓虹閃爍。淹沒在車水馬龍的喧囂裏,我漫無目的地踟躕著。忽然看到路邊有個書攤,於是便湊了過去……
那晚,我心緒起伏,徹夜難眠。
過往的流年,就像山澗裏的溪水,湍急抑或平緩。許多際遇,曾經看來是多麼地刻骨銘心,難以釋懷。但終究會時過境遷,風吹雲流。——不管它是好的、壞的,想忘掉的、還是想留住的。最終,百川歸海,生命也會湮沒在滾滾東逝水裏……
就在那樣一個襲著些許寒意的黑夜,我仿佛蛻去一層青澀的殼,鳳凰涅槃般地浴火重生了!自此站在一個新的高度,向往事揮別,永不回頭。我不再悲觀消沉、自暴自棄,而是從從容容、安安心心地做著當下的每一件事。
年底,我返回母校,投入了有條不紊的複讀之中。我還特意在學校那張長長的“金榜題名”前佇立良久。看著上麵曾經的同學,有進名校的,有上大專的,也有榜上無名的……就這樣,一年一年地,榜單翻過了一頁又一頁。得意也好,落拓亦罷,不皆已為前塵往事?是非成敗、榮辱浮沉,都如過眼煙雲,飄失在了遙遠的歲月深處的小巷。
一年後,憑著淡然、平和的心態和刻苦努力,我順利考取了南方的一所大學。接過通知書的那刻,沒有太多的歡天喜地。當時,抬眼遙望雲天,我想起了曾國藩的一首詩:左列鍾銘右謗書,人間隨處有乘除。低頭一拜屠羊說,萬事浮雲過太虛。
幾天前,我重回母校,聽到小書店裏放著一首歌。就在那一瞬,時光灘底的碎瓷突然全部浮上水麵,裏麵是這樣唱的:看一看花花世界,原來像夢一場。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輸,有人鬧。到結局,還不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