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
銅漏的水又落了一滴,管家沈二穿著間半舊的褐色對襟勾雲紋厚襖進來,說了兩句吉祥話,才道:“老爺,夫人回來了。”
陳太師猛地站了起來,匆匆向外走去。
屋子裏眾人一時麵麵相覷。
沈二又道:“夫人吩咐兩位姨娘帶著郡主小姐以及小公子去祠堂旁的耳房。”
冬夜,雪下得越來越大,一行人匆匆到了祠堂旁的耳房,推開門,珈珞昏黃燭光下端莊而立的婦人,眨了眨眼,喚道:“母親。”
大長公主回過身來,容色淡淡,朝她伸了伸手。珈珞會意,飛奔到她懷中,一時驚喜不定。
阮氏在一旁笑道:“瞧瞧,這才幾天沒見,這孩子!”語氣中不乏寵溺。
母女二人又說了會話,兩位姨娘和雁回雁初同大長公主見了禮,卻一個個麵上並無多少笑意,仿佛大長公主的回來,不過是情理之中,也仿佛,這十年,隻是眨眼一瞬。
約莫過了一刻鍾,沈二進來,大長公主問道:“老爺可與樸氏說好了?”
沈二道:“太師已開了宗碟,將二公子劃到了您的名下。”
大長公主望著燭影下修長的身影,淡淡道:“也好,待他六歲,便請了世子位罷。”
珈珞麵露驚喜。這是?母親將陳朔認在名下,算是嫡子了,那樸氏呢?母親要對樸氏動手了嗎?
良久,大長公主幽幽歎了口氣:“走吧,去祠堂。”
這是珈珞第二次踏進陳氏祠堂,不同於前次那麼恍惚,這次跟著大長公主來,倒有些心安之感了。
樸氏正跪在陳家先祖們牌位前。說是先祖們,也不過就陳太師祖父祖母和父親母親以及兩位姨娘。珈珞注意到,在桌案的小小角落裏,放了一黃楊木的小小匾額,並無刻字,是空白的牌位。這是誰的?
耳邊卻聽見陳太師低低喚了聲:“懿安。”
珈珞循聲瞧去,那一夕之間迅速衰老的陳太師逆光站著,神色複雜的望著立於正中央的大長公主。
珈珞望著他的神色,不由得想起些坊間傳聞:陳家先祖是因著妻子入仕,自此官路坦蕩。陳太師的父親又是與王家結的姻親,受到王氏照顧累官至中書令。陳士衡更是因為得賞大長公主冊封安國公,並於靖元初年擢百官之首的太師。
坊間傳言:陳氏一門靠的是裙帶關係,女眷恩顧。
此話誠然不假,但若陳家父子沒有真本事,皇家再眷顧,又豈會有如今的顯赫地位?但男人好麵子,自陳太師聽了這傳言,對大長公主頗有些怨言,也不似新婚時那般恩愛兩不移了。
夫妻罅隙漸深,庾太後再從中作梗,便有了後來這些事。
大長公主對陳太師恍若未聞,隻冷冷瞧著跪在地上儀容不整麵色蒼白的樸氏:“喬裝前往公主府,意欲毒害主母,樸氏,你膽子不小啊!”
這一聲,已隱有雷霆之怒。樸氏一驚,頹然不已。
陳太師臉色相當不好看。他素來都是知曉樸氏胡鬧,卻不知道她居然心腸歹毒至此。若非大長公主早有警覺,怕此時祠堂又多一牌位吧。念起這個,他不由自主的瞧了瞧香案角落的那枚小小的無字靈牌,心下鈍痛,再看向樸氏,多了幾分憤恨。
這般情形,自是沒有珈珞插嘴的份,她也樂得置身事外,冷眼旁觀。
卻見大長公主素手拈香,恭恭敬敬的給陳家先祖上了香,卻不瞧那無字靈牌,而是轉了身,與陳太師相視一眼,相互行了大禮。溫氏和阮氏隨後向大長公主行了跪拜大禮,便立在陳太師後不再言語。
珈珞大吃一驚,這情形,看來大長公主是要下狠手整治內事,那樸氏斷不會有機會再作威作福了。樸氏的情形,輕則,逐出太師府,重則,直接送往寺廟,從此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但目前的情形已不是珈珞這個兩世也不過才活了二十餘歲的姑娘所能掌控的。
樸氏去公主府做了什麼,她不得而知。不過就目前這局勢來看,定然不會是小事。那天皇上來府裏後,隔日就差人秘密將大長公主接回了公主府。第二日,徐姑姑出門,珈珞故意讓人傳口信給樸氏。樸氏素來相信溫氏,自己拿不定主意,自是要去溫氏那裏詢問原因。溫氏經過雁初的勸解,自然明白珈珞此番做事的意義。而她越是勸說樸氏,樸氏便越覺得公主府有貓膩,於是求了陳太師匆匆出府。
卻不知道,這不過是個好計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