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公主望著鬢發蓬亂的樸氏發了會呆,又執了香案上的戒尺在手,厲聲嗬斥那樸氏:“婦人三從四德,樸姨娘做到幾點?”
樸氏卻早被這陣勢嚇得惶惶不安,或者說,自打她偷偷到了公主府準備將下了藥的煲湯端給阿瑤,卻看見素雅端莊的大長公主那一刻起,她就亂了分寸。她本是聽得棠棣院的話又從溫氏那裏打聽了許久才知公主府住著的是一個叫做阿瑤的丫鬟,那丫鬟倒是有幾分姿色,原不過是上陽郡主回府時帶的,她想著左右不過一個丫鬟罷了,能起什麼風浪?但她到公主府一瞧,卻見那徐姑姑正在教一個酷似阿瑤的丫鬟宮廷內命婦的儀禮。樸氏氣不打一處來,便動了點歪腦筋,卻不料她端著天青釉蓮花瓷碗去“送”“阿瑤”的時候,卻見一身竹青描墨雙層廣綾長尾鸞袍的大長公主正儀態端莊的坐在花廳裏聽丫鬟撫琴。手裏的碗未曾端上去,她卻活像見到鬼一樣跌坐在了地上。那一刻她才恍然意識到,自己應是被算計了。可即便知道被人算計又能如何?那跌落在地的銀耳蓮子百合羹灼燒的天青大理石磚麵烏黑烏黑的,她縱是有百口也莫辯。
被帶回府再見到如今這仗勢,樸氏慘然一笑,並無黯然之色,卻似有幾分解脫:“妾善妒,不敬嫡妻,不睦滕妾,未曾盡心撫養幼子,”她淒淒望著大長公主,卻不曾瞧陳太師一眼:“實不配為太師府貴妾。如今又有毒害嫡妻之心,更不配為人,但願大長公主念在妾為太師府誕下小公子的份上,留妾個體麵吧。”
珈珞未曾料到她有這麼一副淩然赴死的樣態,委實是驚訝不少。
卻見大長公主淡淡一笑,極是溫和,但眉宇之間卻又有幾分冷厲:“你既如此想,我自是會留你幾分麵子,縱是不留你麵子,也得給老爺給陳家留幾分麵子,甚至,”隻瞧得大長公主握著戒尺的手輕飄飄的晃了晃,那戒尺便落在樸氏肩頭,而大長公主說話的語氣卻顫顫冷了幾分,攜了一絲譏誚:“也得顧忌著庾瀅影的麵子呀!”
庾瀅影?珈珞蹙眉,這似乎是庾太後的閨名。大長公主和庾太後難道已經到了這般水火不容之地?可……可庾氏畢竟是太後,怎麼著也壓上大長公主一分的。但大長公主又不是不懂禮數動了怒氣便失分寸之人,怎麼這般直呼太後名諱落人口實?珈珞便不由得深深望了大長公主一眼,許是察覺到她的目光,大長公主遞給她的安心的眼神。珈珞便不再胡思亂想,安安靜靜的瞧著大長公主究竟如何處置樸氏。
樸氏應也是未曾料到大長公主會直呼太後名諱,眼下多了幾分詫異,再裝不得一分鎮定,說起話來,毫無章法:“你……你,怎麼,怎麼這般稱呼太後娘娘?”
“哦?”大長公主不免聲高了兩分,笑問樸氏:“那我要如何稱呼她?先貴妃?亦或是庾太妃?”
樸氏閉了眼,心下索然。
大長公主此話,也已經明明白白告訴她,在她蕭懿安眼中,那庾瀅影不過是個妃,她從不把她放在眼裏!而樸氏,指望庾太後救自己已是無望。
珈珞歎了口氣,樸氏隻有一條路了。而庾太後——想到這裏珈珞不僅瞧向那風姿依然雍雅高貴的女子,心下歎了歎——究竟曾經發生過什麼事,讓大長公主如此恨庾太後呢?樸氏,不過是個借口罷了,即便沒有庾太後賜妾,也會有其它借口讓大長公主下庾太後的麵子,並以此告諸天下,她蕭懿安從不把庾瀅影放在眼裏!
那,大長公主有這個底氣,又倚靠的什麼?
珈珞不知。
事已至此,大長公主已是多說無益,也不想再與樸氏廢話,隻倪了陳太師一眼:“她也服侍你多年,又誕下朔兒,如何處置,便看老爺的了。”
安國公“嗬嗬”冷笑兩聲,久居上位者的威嚴盡顯:“若隻是毒害嫡妻,倒可留個全麵。但她竟背地裏向太後私報府內諸事,我自是不敢再留她。沈二,”安國公朝外喚了一聲,“將夫人送莊子上去吧。”
陳太師,終是給了她一條活路。
樸氏卻猛地起身撲向珈珞,撕扯道:“賤人!”
陳太師見狀,伸手將她拉到一邊,一手扼住她的脖頸,眼中怒火熊熊,已是惱到了極點:“惡婦,死到臨頭還這般不知羞恥?”
樸氏早已失了心性,此刻見陳太師絲毫不在乎曾有的夫妻恩情,更是心寒到了極點,連連冷笑幾聲,痛罵道:“好,好,如今你們一家團圓,倒也無需我在這裏丟人現眼!我在這太師府走一趟充其量也不過就是給你們生個兒子罷了!陳士衡啊陳士衡,你做得很好,很好!真真是枉費這如許年她對你一心一意的情深,甚至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