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下醫院的綜合大樓,外麵景物還停留在冬天的季節。然而我知道,枯灰的色澤下麵隱著的是嫩黃淡綠的希望。空氣依然清冽,充斥入肺腔的氣體因為寒冷而無比清新。冬天到了,春天不會遙遠;現在大概是春天的季節了。
外婆在醫院又住了幾天。每次我去看她的時候,柏子仁都會送我。他借口我們走的那條路治安不好,我懶得戳穿他的話。陸西跟孫郴都是住校生,沒有走讀生佩戴的綠色校牌,火眼金睛的門衛大叔絕對不會放行。有柏子仁保駕護航,他們也放心。不過外婆出院的時候正值周日,他倆全來了。說起來真惆悵,分班以後,不僅孫郴沒能分進來,陸西也分走了。雖說就在隔壁教室,有事在門口喊一聲就行,但多少還是有些遺憾的。
孫郴是校學生會副主席,看來DNA是個神奇的東西,從政也得從娃娃抓起。我原本以為高中的學生會隻是台麵上的擺設,沒想到大概是我們學校的素質教育搞得太成功了,上大學以後我反對學生會社團什麼的橫挑鼻子豎挑眼。古人說的對,起點太高,後麵的日子會難過。
我在班上的人緣不好不壞,沒有一呼百應的風光,也不複當年連上體育課都形單影隻的淒涼。我很滿意這樣的狀態,這些平常瑣碎的打打鬧鬧讓我覺得真實溫暖,滿滿的灑在我臉上的是真切的陽光。我課間的時候喜歡跟前後左右的同學說話,柏子仁相反,他要講話也是上課時講,一下課反倒找不到他的人影。偶爾,我們女生說得起勁了也會互相追逐著在走廊上打鬧。有一次我跟一個相熟的女生開玩笑,正好搔到了她的癢處,旁邊的同學都起哄笑鬧,惱的她,追在我後麵喊“你給我站住”。我嘻嘻哈哈往外麵跑,她追的緊了,我沒能避開,被她一把抓住。然後我們嬉笑推攘,再然後惹起事端的我就被不小心推到樓梯下去了。
看過一股腦滾下樓梯的皮球沒?我就是這麼順順當當的滾下去的。下落的過程真沒覺得疼,我記得那時剛剛三月,陽光透過樓梯間的玻璃打進來,我的臉向上的時候,陽光落進我眼裏;我的頭向下的時候,眼前又同瞳孔般幽冥。我是個時時遊離於狀態之外的人,連滾下樓梯這種事發生的時候,我都一臉茫然。
滾到底下時也沒覺得疼,因為我把人撞倒了,身體下自動多了個人肉坐墊。春天的陽光未必熱力十足,但必然明媚燦爛。我出逃的時候鼻梁上還架著眼鏡,滾下來以後鼻子上已經一鬆。近視的人都知道,沒了眼鏡的我們本能的反應是四下摸索著找眼鏡。
孫郴齜牙咧嘴的看我,滿臉苦笑,麥麥,看到我沒必要這麼激動吧,連幾步樓梯都來不及走。
陸西連忙把我從他身上拉起來,緊張的問我,麥麥,你有沒有摔到哪裏?
“陸西同學,你也太那個什麼了吧?目前倒在地上的人是我!”
我已經戴上陸西幫我找到的眼鏡,推我下來的罪犯目瞪口呆之餘終於想起來她造的孽,知道跑下來關心我的狀況了。我靈魂回歸本體,臉“騰”的一下就火辣辣的。上帝!有沒有比我更丟人的了?我居然滾下來的時候撞到了孫郴,還不明就裏的在他身上壓了半天。走廊上全是出來放風溜達的同年級同學,低頭不見抬頭見,誰誰誰,不認識也混了個眼熟。有人在遠遠的那頭吹口哨。
我尷尬的低下頭,期期艾艾,對……對不起,有沒有壓到你哪裏?說著我手忙腳亂地想檢查,一想這樣更不妥,隻好手足無措地傻站在那裏了。
“沒事。”孫郴笑笑,揉揉我的頭發,“就你那點斤兩,想壓到我也不容易。”
我有些茫然,下意識的抬頭看他旁邊的陸西。
“別擔心,他如果有事的話,我送他去醫院。”陸西幫我把被孫郴弄亂的頭發理好,微微衝我笑。他的眼睛上仿佛蒙了一層白霧,也許是太陽的反光,我即使戴著眼鏡,也沒能看清楚那背後的東西。
我徹底傻眼了。
我的朋友更誇張,嘴巴張的能塞下粉筆擦。我心理安慰了,我不是在場看上去最像先天性愚型的那個。
“你沒事吧?”詭異到極點的是這兩位同學同時問我相同的問題。
“沒事沒事。”
救命的上課鈴聲及時響起,我連忙逃之夭夭。坐在位子上,我隻覺得今天丟人丟到家了。老師還沒有來,班上有同學對我擠眉弄眼,我在心裏哀號一聲,鬱悶的倒在了桌子上。老天爺,你不開眼,我平常也沒得罪你啊,你不至於對我這麼狠吧。
桌麵上響起“噠噠噠”的聲音。我本來不想理睬,可柏子仁死纏爛打的功夫天下一流。我隻好一臉惱恨地瞪他,你幹什麼你!
“嘖嘖,麥爻小姑娘哦,原來你還是很積極主動的。”柏子仁個子高,坐在椅子上肩膀還是高我一大截。我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的看他。
他等了一會兒我都沒再多給他一個反應,老師已經走到講台前,我翻開書本,再也不看他。
一堂課闃然無語。
柏子仁本來是個很愛上課講話的人。
第二節課是體育。我在座位上呆了一會兒,看教室裏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起身。身體的重量剛落在下身,我一個踉蹌,巨大的疼痛逼得我落回座位上。我茫然無措的看著自己的腳踝,心裏一陣慌亂,怎麼會這麼痛,剛才明明沒多少感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