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官也有要為人民服務的時候,陸西最大的任務就是負責開門鎖門。我尋思著,小學老師是把班長當門童用的。
每天傍晚值日生在教室裏揮汗如雨的做值日,我跟陸西就在自己的座位上寫作業。其實我很想回家看《聖鬥士星史》《奧特曼》,可我不敢忤逆我媽的意思。她要是知道我會為了亂七八糟的動畫片就把她比親閨女還待見的陸西給丟學校,她一定會敲的我滿頭包。我媽真是,我都一小學生了,她還動不動就體罰我,侵犯我的人權。
我媽就一件事對我滿意,做作業。用她的話講叫還拎的清輕重。玩歸玩,瘋歸瘋,作業就是不吃不睡也要按時完成。我想不是因為我乖,而是陸西在旁邊看著,我不寫作業就實在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抄他的作業?我覺得我比他聰明多了,犯不著做這麼掉格的事。
班上做值日的同學進進出出,值日的小組長甩手在旁邊指手畫腳,怎麼看都怎麼麵目可憎。我看的牙齒癢癢,心想我每個星期二是不是也這麼叫人討厭,我是星期二的值日小組長。太陽一般藏進遠方的青山一半的時候,同學就做好值日了。他們一個個過來跟陸西打招呼“班長,我走了”,活似舊社會下工時通告地主的短工。然後陸西會提醒寫好作業後一直發呆的我收拾書包,他再鎖門走人。學校離家不遠,上小學以後,爺爺都隻在院子裏迎接我們回家。
有一次我同桌借了一本精彩的小人書給我看,我寫好作業後就一頭栽進去了。陸西催了我好幾次,我都不耐煩地回他,等一下。直到太陽完全落山,教室都已經漸漸昏暗的時候,我才戀戀不舍地合上書。他很生氣,站在我旁邊的過道上安安靜靜地看我,一句話也不說。我隻想著,這下慘了,回家我媽肯定要罵我。
我手忙腳亂地把書本塞進書包。小學生的奇怪意識,明明這些書我背回家以後碰也不會碰,但我還是不辭辛苦的每天背來背去。我一直懷疑我個子矮就是小時侯這樣被壓壞的。
出了教室門,我突然從窗戶裏看見我才翻了大半本的小人書落在課桌上了。我堅持要回去拿,陸西也怪了,奇異的強起來,就是不讓我再回教室。我不肯,從命令到哀求再至漫罵,撒嬌耍賴,七十二變使盡,他依然不為所動。
“我今天拿不到小人書我就不回家。就算我媽把我拽回家,今天晚上我也不吃飯,餓到我肚子疼!”我氣呼呼地威脅,索性往牆角一蹲,賴著不走了。
漂亮的小男孩陸西皺著眉頭靜靜地看我,他的眼睛就好象一泓秋水。我那時還不會用這樣的比喻,隻覺得他的樣子真像小蘿卜頭。
“我不吃飯,我就不吃飯,餓到我痛死拉倒!”我心莫名其妙的有點發慌,仿佛要為自己打氣一樣,我加大了嗓門。摸摸肚子,其實現在我就好餓。
他默不作聲地去開門。我想一個高傲的公主的做派是漠不關心地等他取出來,親自奉送到我手裏,再冷冷的一頷首。可惜我明顯沒有公主氣質,因為門鎖一響,我就打了興奮劑一樣衝了進去。慌亂之間,陸西沒有來得及避開,差點被我撞飛。小時侯我可是個小胖妞,汗~現在也不瘦。
拿了小人書,我心滿意足地抬腳。他沉默的跟在我身後。我邊走邊思考,要是我手裏也有班上的鑰匙,我剛才還需要那麼低聲下氣的求他嗎,休想!我想起我把家裏的鑰匙掉到陰溝裏去的時候,我媽罰我跪了兩個小時的搓衣板,後來帶我到街上大胡子叔叔那又配了一把。我隻要拿到班級的鑰匙就能再去配一把,這樣我不就方便多了。念頭一起,我立刻回頭衝陸西甜蜜地笑,陸西,把班上鑰匙拿給我看看好不好。
他瞥了我一眼,沒說話。
我不氣餒,我媽說了,求人辦事就得把對方當祖宗伺候。
“陸西,讓我看一下,就看一下。”我幹脆拿出對我爸的撒嬌秘籍,拉著他的袖子不停的搖啊搖。
“陸西陸西,好陸西,讓我看一看,哎呀,陸西——”我跟條小哈巴狗似的纏住他不放。
“好吧,你別弄丟了。”他看天色實在不早了,隻好退讓。
“鑰匙呢,鑰匙呢。”我伸出粗粗短短的小肥手討要。陸西的臉色變了,不是生氣,而是少見的慌亂。
“鑰匙不見了。”他神情緊張。
擱著三五年後我們肯定都不拿它當個事情看。可那時我們才丁點大的小屁孩,一年級的小朋友哎,老師讓幫忙去小店買包話梅都激動的跟抽筋似的,何況是看管鑰匙這樣重大的責任。我的嬉皮笑臉也變成凝重。我們分析了一下,覺得肯定是剛才我撞他的時候從口袋裏掉下來了。沒其他招,我們本能地認定這事一定不能讓老師知道。“噔噔噔”,兩個人氣喘籲籲地跑回了教室門口。觀察了一下周邊環境,我平生第一次深刻地直觀地認識到,這個世界上萬事萬物都具有兩麵性。馬虎潦草的值日生忘記把後麵的窗戶關嚴實,窗戶被我們打開了。
翻牆越門上樹抓鳥我是老手。書包往陸西身上一丟,我搬來幾塊磚頭墊腳,嘿哧嘿哧地就爬上窗台。事情不怕一開始就找不到起腳點,也不怕找最後一敗塗地,最慘的是被卡在半路上,進不了也退不出。
我,被……被悲慘的……卡住了。
都笑的跟什麼似的,幸災樂禍!往哪想呢,咱雖然胖,可整體而言還是嬌小的。問題的關鍵是我有個碩大的腦袋,我的頭比同齡的男孩子還大。小學時的窗戶是那種最老式的,中間有一道一道橫著的鐵條。我N年後重返母校,還摸著窗戶嘖嘖讚歎,想當年我也是單薄瘦削的小姑娘啊,這麼窄的縫隙,身子也能順利穿過。旁邊的男孩對我翻白眼。
身體確實是順順當當地到了教室裏,我的頭被卡在了教室外。想象一下那個場景,頸子以下的部位懸空在半空中踢打掙紮,下巴磕在鐵條上由於重力簡直就要擠壓碎了,脖子快被拉斷,疼的我哇哇哭。
陸西嚇的六神無主,不停的喊我的小名,麥麥,麥麥。在學校裏,他從來都是隻叫我的全名——麥爻的。
“救命啊——”我又疼又怕,我會不會像《東方三俠》上演的那樣,頭被生生拔掉。一想到這個,我就哭的更大聲。我想死後身首異處,下輩子投胎時,我的身體給我找個豬頭怎麼辦。
陸西想去找人救我,我不放他走。我都這樣無依無靠了,他走了,我更害怕。走也走不開,他自己又不會翻窗戶,乖孩子陸西隻能陪我扯嗓子喊救命。那時侯天都快黑了,校園裏靜悄悄的。我們的方位又在教學樓的後麵,晚風“颼颼“的,整個陰冷蕭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