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手中的藍色鳥，我的眼前立時浮現出女兒開心的笑臉！我下意識地猛然一把將那隻鳥抓牢在手裏。
受了驚嚇的藍色鳥立時驚叫著飛入林中不見了。
“你要幹什麼？”歌聲停止了，藍裙少女驚異嚴肅地質問我。
“我要帶回一隻藍色鳥，我不會傷害它，隻是要送給我女兒，隻是要讓我女兒快樂！”我站起來，依然緊緊抓住那隻藍色鳥，生怕有人跟我搶走。
“不行！”藍裙少女斷然拒絕了我的請求，“你隻想到你女兒的快樂，你想沒想到你這樣做，這隻鳥兒會快樂嗎？”
我的心猛然一顫，像被狠狠紮了一針。我大張著嘴卻無法回答她的話。
藍裙少女接著又說：“你心裏一定在說，你是個人，鳥隻是個鳥，強大的人就該得到一切想要得到的，弱小的鳥就該順從人類的，滿足人類的需要，對麼？”
我仍然啞口無言。
接下去，藍裙少女一句石破天驚的話更加讓我目瞪口呆了：“我告訴你，所有的生物都應該真正平等，而不僅僅是強者的口號！我告訴你，這些鳥兒有許多都是人類化成的，許多鳥兒都曾是你的同類！”
“什麼？鳥是我的同類？這不可能，不可能！”我當然不相信她的話。
藍裙少女說：“人們不是向往天堂麼？能夠上天堂的人，都要變成鳥——變成鳥有了翅膀才能夠飛上天堂！”
見我仍然不肯相信，藍裙少女說：“如果你願意，你現在就可以變成一隻鳥！”
“真的？”我自然越發不敢相信她的話，但卻又迫不及待地說出一句，“那麼說請你馬上把我變成一隻藍色鳥吧！”
藍裙少女考慮了片刻才說：“不是誰都可以變成藍色鳥的，但我可以滿足你的願望，不過你隻有一天的時間，到後天早晨，你將還願成現在的樣子！”
望著她那雙清澈的眼睛，我無法再懷疑她的話。我像個聽話的孩子，放掉了手中那隻藍色鳥，然後走到藍裙少女跟前。
藍裙少女伸出一隻手輕柔地放到我的頭頂，嘴裏又輕輕唱起了一首歌。我依然聽不懂那歌聲，那依然是人間永遠找不到的最純淨的歌，林間清泉、山中美玉、瑤池邊的雪——這一切都不足以形容這歌聲的純美。
在那一塵不染的歌聲中，我清晰而快樂地感覺出身體和靈魂的輕靈，我知道自己正在羽化。
啊，泛著藍衣的森林中傳出了藍色鳥們的和鳴。終於，我抖一抖身子，丟棄子心中所有的濁思雜念，然後我也隨著藍色鳥叫起來。
然後我輕輕展翅，輕盈曼妙地飛了起來。
三
我變成了一隻藍色鳥，這難以置信，卻是真的。
飛起來之後，我第一次體驗到了鳥的快樂還有鳥的高格，我立刻明白了，為什麼人們願意變成鳥，而鳥們不希望變成人。
人是永遠飛不起來的，除非他有了鳥的靈魂。
在我飛起的同時，我看見藍裙少女也輕盈飛舞起來，然後也成了一隻藍色鳥，我沒有半分驚訝，這樣的女孩當然也隻能是一隻藍色鳥。
我們在那片潤著月光泛著藍意的森林裏飛啊舞啊唱啊，那一刻森林已成了我夢中的天空，那一刻我找到了自己生命的本色。那一刻我多想就此融化在這個藍意充盈美麗無暇的世界裏啊，但是這麼想著的時候，我就聽到了女兒的歡呼：藍色鳥，藍色鳥……
我要把自己作為禮物送給女兒，因為我現在就是一隻藍色鳥。
“記住，你隻有一天時間，小心，不要讓你的同類傷害到你！”
依依告別了藍色鳥們，我飛離了那片藍色森林，飛出好遠，身後還傳來藍色鳥們的叮囑！
我按著藍裙少女指引的方向向著女兒飛去，森林之外原來沒有月，而且天空越來越汙濁，森林越來越少，綠色越來越少，華麗繁亂而又冷漠堅硬的鋼筋水泥森林成了世界的主宰，而本該藍意充盈的天空和大地已被隨心所欲的人類大片大片地塗抹成了他們想要的顏色，而且憑著鳥的直覺，我知道空氣中的氧很少，取而代之的是汙濁的欲望和貪婪之氣。
如果不是為了女兒，我永遠不想再回到這個讓鳥們無法呼吸的世界。
我的那個城市越來越近，女兒越來越近，盡管已經飛得很累，但我仍然沒有停歇，因為再過幾個小時，女兒的生日就到了。
當我悄悄降落在我家的陽台上時，黎明已在不遠的東方梳妝了。我進不到屋裏，就來到女兒窗前，隔著冷漠的玻璃，看著熟睡中的女兒。
“藍色鳥，藍色鳥，我要，我要！”女兒在說夢話，我知道她肯定夢見藍色鳥了。望著女兒，望著女兒，漸漸地我看見女兒也變成了一隻藍色鳥，和我一起在蔚藍的天空中自由飛翔。
“啊，藍色鳥，藍色鳥，媽媽快看藍色鳥！”我是被女兒的歡叫聲喚醒的，這個黎明是被女兒的歡叫聲喚醒的。
睜開眼，我看到的是女兒那張朝陽般鮮豔燦爛的笑臉，笑臉上甚至澱出了久違的紅潤。
妻很快出現在女兒身邊，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啊，這是真的麼！”
“媽媽，是真的，是真的，這是爸爸給我的生日禮物！”
怕驚擾了無比珍貴的藍色鳥，女兒和妻都不敢走近我，但我已迫不及待地向女兒扇動著翅膀。當玻璃窗子小心翼翼地剛剛拉開了一條縫，我便飛進屋去，輕盈落到了女兒肩上。女兒幸福得說不出話來，我先用我的喙輕輕親了親她可愛而又生動的小臉，隨即便在她耳邊唱起了歌。
我唱的是祝你生日快樂，當然是用鳥的語言。
女兒高興極了，我想她一定聽懂了，因為她是個天真的孩子，她很快就情不自禁地唱起來舞起來。
受了感染的妻也很快隨著女兒隨著我唱起來舞起來。
一隻鳥兩個人，我們一家三口一起唱起來跳起來舞起來，這是女兒生病以來，我們一家最快樂最幸福的一天！
連這天早晨的太陽都是從未有過的明媚。
“可是，爸爸呢？”女兒一句話，叫我和妻都不禁停了歌和舞。妻當然沒有忘了我，她隻是不想提起我破壞了女兒的快樂，而我那時刻確實是忘了自己。
為了不讓她們擔心，我很快飛進我的書房，並很快叼出了一張紙，紙上歪歪扭扭寫著九個字：爸爸明天早晨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