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危險聚會”以後,每到星期六,巴維爾家總是高朋滿座。高個的、矮個的、胖胖的、瘦瘦的……弄得母親眼花繚亂,她也記不住那麼多的名字。

每次聚會時,母親感到的就是火焰般的激情,他們要麼熱烈地討論,要麼激昂地唱歌。這是一種多麼新鮮而又有活力的生活呀!母親心裏常常讚歎著。

娜塔莎、霍霍爾、尼古拉是常客,可母親心裏隻是惦記著娜塔莎。她花了幾天工夫織了一雙羊毛襪,當姑娘第二次來聚會時,母親就急切地迎了上去。

“娜塔莎,試試襪子!”一雙厚實又細密的襪子靜靜地躺在母親手中。

娜塔莎剛剛走進屋子,一眼就注意到了襪子。她紅撲撲的臉蛋由於興奮顯得更紅了,她一步走上前去緊緊抱住了母親。

“好大媽!”不知為什麼,姑娘的嗓音有點兒顫動。母親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接著,她跪在地板上,想親自替這位姑娘穿上。

當母親很仔細地把襪子套上娜塔莎的小腳時,這個姑娘輕輕地歎息著:

“唉,我有一個保姆,她也像您一樣,善良又勤勞。還有我那可憐的母親,她是那麼的膽小,父親臉色一變,她就嚇得直哆嗦……”

母親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她那死了的丈夫弗拉索夫凶狠的模樣在她腦中一閃而過。

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母親迅速地替姑娘穿好了襪子,然後笨拙地從地板上站了起來,又看了一眼娜塔莎。這個姑娘歡快地跳了幾下。

和娜塔莎比起來,另外一個姑娘薩申卡潑辣多了。

她高高的個子,蒼白的臉上嵌著一雙大眼睛,眉毛緊鎖著,總是以命令的口氣吩咐別人:你要這樣做,他要那樣做……

尤其讓母親覺得不舒服的是她的演講。薩申卡常常扯著嗓子高聲呼喊:我們是社會主義者……就差沒跳上桌子了。

怎麼可以這樣呢?社會主義者,不就是人們常說的那幫刺殺皇上的人嗎?母親緊張得手微微顫抖,“上帝呀!”

她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

等客人都離開後,母親迫不及待地問兒子:“巴維爾,你們是社會主義者?”

兒子滿臉笑意地點了一下頭,可母親的臉色陡然變了。

“那麼你們要殺人?”母親仿佛看見兒子的手中正舉著一把亮閃閃的刺刀。

“好媽媽,您想象力太豐富了,我們可不這樣,我們都是懂事理的人。隻有那些憲兵啊警察啊才會做這種事!”

“哦!”母親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她的恐懼終於煙消雲散了。

此後,每當母親聽到“社會主義者”,她的神經就不會繃得那麼緊了。相反的,她越來越喜歡這些社會主義者了。

當中有一個叫伊凡諾維奇的,娜塔莎沒空兒參加聚會時,他就代替她。他與眾不同,講的都是柴米油鹽醬醋等瑣碎的事,也不像薩申卡那樣衝動。他輕輕地講著,邊講邊用手扶一下眼鏡,但聽眾個個都被他吸引了。因此母親很欣賞他。

霍霍爾也很可愛、幽默。

有一次,尼古拉憂心忡忡地說:“哎呀,我們引起別人的注意了。”

“麻雀要偷吃穀子,就不要怕被抓。”霍霍爾俏皮地回答著。

要是巴維爾也這樣,該多好!母親認為兒子太嚴肅了,他一心撲在革命事業上,什麼辦報紙呀、看書呀,忙得像個機器人似的,家裏的事都不怎麼管了。倒是霍霍爾勤快,每到周末,他總是幫著劈柴。這個身材高大的小夥子手很靈巧,心思細密,他一聲不響地換掉了台階上一塊爛了的木板,又修好了倒了的柵欄。

“叫霍霍爾和我們一起住吧!”母親想征求一下巴維爾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