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母親像往常一樣,勤快地替伊凡諾維奇收拾房間。離中午還有一段時間,伊凡諾維奇突然回家了。
“聽說有人從監獄裏跑出來了!”伊凡諾維奇搓著手,在房間裏來來回回快步走著。
母親驚恐地跟在伊凡諾維奇後麵,不知該怎麼辦。這個消息就像一塊大石頭,“砰”的一聲掉進了母親平靜的心湖裏。
“如果是巴維爾,那我們得趕緊找到他並把他藏起來。”
伊凡諾維奇說,抓起帽子就衝出去了。
母親想到的第一個地方是城裏的葉戈爾家。她手忙腳亂地鎖好房門,隨便一圍圍巾,也來到了街上。
街上,紛紛擾擾很是熱鬧,母親全然不顧。她一路小跑著來到葉戈爾家。
她剛走進院子裏,猛然聽見背後有腳步聲。母親覺得特別熟悉,可就是想不起到底是誰。她靜了一下,往四周仔細地察看了一番——如果是特務那可不妙。
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響了,母親這才放心地抬起腳往樓梯上走。
葉戈爾住在二樓,母親剛才跑得太快了,一下子停下來,感覺到兩條腿發酸。她艱難地一級一級往上爬,走到樓梯的轉彎處,母親的耳中又響起了腳步聲。
這次可不是幻覺了吧!母親停下腳步,鎮定地往院子裏看。
院子裏竟然站著尼古拉,他那頭亂蓬蓬的頭發特別搶眼。他也看見母親了,三步並作兩步跑上樓梯,站在母親身邊。
“您好,好久不見!”尼古拉的聲音怪怪的,母親絲毫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她自顧自地走上樓,敲開了葉戈爾的房門。
葉戈爾躺在床上,臉色發白。他吃力地朝母親招招手,立刻注意到了尼古拉。
“你好,尼古拉,怎麼出來了?……是不是監獄裏太悶了,出來……散散步?“葉戈爾說話還是那麼幽默,可是他病得太重了,重得使幽默失去了光彩。
尼古拉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忸怩不安地站在母親身邊。母親不管他,徑直朝葉戈爾走去,幫他整理好被子,拿開他墊著的枕頭,輕輕地把葉戈爾的身子安放在床上。
“我是逃出來的。監獄裏有人打鬥,憲兵出來維持秩序,亂哄哄的。我一眼看見監獄門開著,就走出來了。我像做賊似的低頭在街上走,走著走著看見了尼洛夫娜,就跟著她來到了這兒。”
原來那個腳步聲就是尼古拉!母親心中的疑惑消失了,她下意識地仔細看了看他,他瘦了。
“你走了,憲兵們可就痛哭流涕了!”
葉戈爾仍然打趣著尼古拉,然而他講完一句話,就貪婪地大口吸著空氣,連母親都替他擔心。
“葉戈爾,您快休息吧!”尼古拉愧疚地蹲在床沿,看著葉戈爾浮腫發青的臉。
突然,他又一下子站了起來,大聲說:“有什麼吃的嗎?我快餓死了!”
“大媽,請您敲一下左邊第二扇門。裏麵有個女人,叫柳德米拉,她會把吃的東西拿上來的。”葉戈爾說。
母親按照葉戈爾的吩咐敲響了柳德米拉的房門,然而裏邊沒有聲響。母親正想離開,門卻開了。一個瘦瘦長長、戴著眼鏡的女人嚴肅地掃視著母親。
“您有什麼事嗎?”
“是葉戈爾叫我來拿吃的東西!”
“快點吧!”柳德米拉的語氣柔和了許多,轉身到廚房抱著一大堆吃的東西,急急地來到葉戈爾的房間裏。
“你來了,快,給這個小兄弟吃點吧!他餓壞了!”葉戈爾說話越來越輕了。
柳德米拉扔下吃的東西快步來到葉戈爾的床邊。她嚴厲地責備著葉戈爾:
“您別固執了,快進醫院吧!”
柳德米拉擰緊了兩道眉毛,動作利索地從葉戈爾枕頭底下摸出一瓶藥水。她搖了搖瓶子,瓶子滿滿的。
“大媽,您照顧一下他,我先送這位小兄弟走。”她一邊向母親交代著,一邊帶著尼古拉出去了。
葉戈爾的病越發嚴重,終於進了醫院。
母親站在病房門口,她遲疑著,既想馬上推開門進去,又怕看見葉戈爾憔悴的模樣。她知道他快要死了,一陣恐懼緊緊地圍繞著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