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漆,韓立抬頭看了看天色,十三歲的臉蛋上露出些許無奈來。
“快到子時了,送貨吧。”蒼老的聲音傳來,伴隨著轉身回屋的動作,“我先焚香。”
屋內,老者緩步走到了左側牆壁邊上,枯老的大手按在了掛在牆上的燈燭上,翻轉扭動。噠噠噠聲顯得低沉,在夜裏帶著陰森恐怖。
老者不懼,韓立也早已熟悉。
牆壁居中位置開了一道縫,越來越大,入口約可容兩人同時進入,黑森森的,燭光壓根都照不進去。
唰!一座神龕猛然被一股力道推了出來。
神龕有底座,有垂簾,無龕門。橫長方形,木造,通體帶著一股古樸的赤紅。
取香,也不見老者用燭火點燃,隻見他嘴唇抖動如念念有詞,掌心向下,倒拿著香,突然翻轉向上,登時香已點燃,煙氣繚繞。
老者恭敬,跪下敬香。
一切妥當,老者轉身向著屋門位置走了幾步,也不說話,不再有任何動作,隻是透著門縫看著外邊韓立。
宅院中,韓立屏息靜氣,閉眼時,從他體內透出一股淩厲氣勁,好似一把出鞘的利劍,劍指九天,逐鹿仙魔。
睜眼,從袖口裏取出一張黃色符紙,詭異的符文清晰可見。
“以符應合於天地,焚敕命公文,五小鬼速速現形……”韓立食指和中指掐著符紙,在半空一抖,聲音低沉。
瞬間,他體內一抹劍氣元力波動,迅速打出,點燃符紙。
狂風大作,‘簌簌’聲傳來,猶如風吹樹葉般。煙霧騰升,便在符紙燃盡那會兒五個模糊影子出現在韓立身前不遠處來,越發清晰,如五個小童子,卻麵目猙獰,愕然是五小鬼。
嘰嘰喳喳在五小鬼口中傳來,它們俱都盯著韓立。別人聽不懂,可韓立卻知道它們在說些什麼。
“這小子身上的劍氣元力還未耗盡?”
“管他的,最多兩年,他也就這個命。”
“這個短命鬼,憑地指使我等做事?我不服。”
“你試試?指使我們的不是他,是那一位。你敢和那一位叫板不成?”說著,五小鬼不約而同的扭頭向後看去,屋子裏頭仿佛有股氣息壓來,嚇得它們連忙轉頭,渾身哆嗦。
“就是,趕緊搬走莫折騰,少見不來氣。”
體內淩厲氣勁衝擊,韓立五髒六腑翻動得厲害,鐵青臉色上慘白得可怕,死氣騰騰。咬了咬牙,他不再理會這五小鬼的嘰喳,一手下托,一手捏指指向邊上堆好的木箱,嘴上爆喝,“乾坤借法,五鬼搬運,走…”
“等死吧,下了九幽,咱們必報奴役十年的仇。”丟下這話,五小鬼卷起地上的木箱,一眨眼消失不見了,好似從未出現過一樣。
韓立捂著胸口,迅速盤膝坐下,臉色難看到極點,五分生機丟了兩分,死氣騰繞得如同將要入土歸西的人那般。
月圓之夜,子時,陰氣至濃。
吐納之法三短一長,靈台空明,集中念力,吸月華陰氣補體內消耗陽氣……對於韓立來說,他也僅僅隻是知道該如此做而已,其他的全憑交給了體內那隨時可能要了自己命的劍氣元力來超控。
如旁人一般,韓立無法內視,隱約感覺到有股陰冷氣息被吸入體內,四處運轉,由腳底至陰穴直到額上眉衝穴。
從始至終,老者隻是看著。
“這般過日子,何時才到頭?”歎息一聲,他搖了搖頭,轉身來到神龕之前,香已焚完,虔誠跪下,合掌敬送。
鎮上的早晨,已然喧鬧,來來回回不少生意客。
緊靠著市場邊上,除了吆喝聲外,大夥都還能聽到‘鏗鏘鏗鏘’聲來。
十年來,他們都已經熟悉,不用想就都知道,是鎮上那姓韓外來戶的古怪小孩在磨劍,而且不用跑過去瞧也都能想到,那小孩磨著同一把劍。
那劍,通體鏽氣,約有七尺長,厚重得很。
往年,大夥好奇總要問:“韓立,這磨劍為啥?”
可他總是抬起頭來,對著街坊鄰居憨厚的笑了笑,模樣有點傻,“磨劍能活命,信麼?”
小孩古怪且傻,在四下裏一眨眼間傳開來,韓大傻子這個稱呼也叫開,便是韓老頭心裏頭再不願,到了最後卻也並未反駁半句來,任之。
韓老頭便是韓立的爺爺,打小,爺孫相依為命。
別人不理解並不代表韓立會就此放棄磨劍,他自個清楚:磨劍十年,隻為求活!
鏗鏘聲續而不斷,韓立這會兒一雙眼睛深邃得可容納天地。眼前鏽氣滿滿的斑紅厚劍便是他的天地,唯獨此刻,他沒有因為體內劍氣元力的衝撞肆掠而難受,渾身上下都舒服得想要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