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多少次性命危在旦夕,十二神將們多少也對自己的死有了點心理準備。這樣也好,自己早晚都是會死的。至少自己真的死了的時候,不會使他們過於悲傷。
撓了撓腦袋之後,晴明換了個話題說道。
“對了前往土禦門殿的彰子怎麼樣了?”
聞聽此言,天後的表情一凜,晴明看到她的表情不由得眉頭一皺。
“怎麼了?不是有天一、朱雀和玄武跟著她嗎?要是有什麼事情的話你們不是也可以通過水鏡看到的嗎?我可是都聽玄武說了哦。”
晴明知道彰子代替被羅刹吞掉去向不明的章子進入土禦門殿的事,是在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之後的時候。
白虎和玄武在醒來的晴明床邊把這一切都向他做了彙報。
六合、朱雀、白虎和玄武將彰子送到了土禦門殿的禦帳之中。朱雀和天一時刻在他身邊守護玄武也不時地過去巡視。一旦有什麼事情發生的話馬上便會用水鏡通報。
可是聽天後他們把所有的一切報告完畢之後,晴明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無力。
就在這個時候,在晴明的眼前出現了憔悴的昌浩和小怪的身影。看到孫子這個樣子的晴明卻不知道應該對他說些什麼才好。
看到祖父的表情,昌浩用堅強的語氣說道。
“我會找到羅刹並救出中宮的。所以,爺爺您不用擔心,隻要專心修養就可以了……”
昌浩手中緊緊地握彰子送給他的香袋,返回了自己的房間。
而晴明則從留下來的小怪那裏聽到了非常重要的事情。
與晴明性命相關的天珠,同時也是可以驅除章子身上汙穢的關鍵。
聞聽此言的晴明,立刻在心裏打定了主意。自己已經是這樣一把老骨頭了,所以也沒有什麼好顧慮的。
看到晴明的表情,小怪馬上知道了他心裏想著什麼。於是他小聲地說道。
“你啊,就是這樣的一個家夥……”
小怪那稍顯寂寞的聲音,微微刺痛了晴明的心。晴明伸出他那蒼老的手,摸了摸小怪的腦袋。小怪眯起眼睛歪了歪嘴,趴在晴明旁邊任由他撫摩著。
稍微過了一會之後,小怪搖了搖尾巴開口說道。
“喂,晴明。你,夢到了什麼嗎?”
忽然被問到這麼唐突的問題,晴明稍顯得有些吃驚。
莫非是在自己昏睡的時候迷迷糊糊說了什麼嗎?
晴明微微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可是怎麼也想不起來,應該不是夢,而是自己到現在為止一直在思考的事情。
那是絕對不可能實現的吧,隻是自己的一個願望罷了。
——……為什麼……
從自己小的時候開始,不管怎麼詢問都沒有答案的問題。
自己想知道答案,想知道真相。
可是也許知道答案的父親,已經永遠地離自己遠去了。雖然自己想知道的問題太多,而且也從來沒有一個問題得到過回答。不過隻有這一個問題,無論如何也想知道答案。
晴明閉上眼睛。
好像有什麼人來過了。雖然以為是神將們,可是似乎不是。
那麼,那究竟又是誰呢。
“……彰子殿下沒有什麼事吧?”
對於主人的問題,天後微微吧視線往周圍望了望。青龍和白虎都表情凝重的默不作聲。
沒有辦法的天後隻好自己回答道。
“……昨天開始發生了一些異常。”
彰子進入土禦門殿作為中宮的生活已經過了十天。
而有一天醒來的彰子,忽然感覺到一些疲憊和微熱。
也許是因為緊張吧,畢竟現在躺在禦帳之中的少女和一直在這裏的中宮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這件事情是不能讓別人知道的。
微微歎了口氣,彰子不由得想起章子。她一定一直都是帶著這樣的感覺生活著吧。
被人稱呼著別人的名字,為了別人的生活而不得不扼殺掉自己的的人生。
在彰子閉著的眼瞼裏,浮現出在異界第一次見麵的異母姐妹章子的容顏。和自己真的十分相似。彰子現在真的很想幫助她。
彰子代替章子來到這裏實際上隻是為了爭取時間而已,但是。
時常的,在彰子的心裏會有種非常沉重的預感。以前,她也有過類似的預感。
她有種似乎要永遠分別的感覺。從那充滿擔憂的笑容中,從那非常溫柔的聲音中。
本來以為會永遠陪伴在身邊的,可是現在這種分別的預感卻比什麼都重。
那個時候的彰子一旦有了這種想法,便會馬上把這個念頭打消掉——
彰子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心髒的最深處,傳來一陣跳動。噗嗵噗嗵的跳動聲,連帶著冰冷而尖銳的疼痛傳到胸口的每處。
感覺到胸口的異常,彰子深深地吸了口氣抑製住疼痛的感覺。
看到臉色異常的彰子,天一馬上現出身形出現在她的枕邊。
“公主,彰子公主,您怎麼了?您臉色看起來不好……”
天一張開手掌摸了摸彰子的額頭。臉色忽然變得非常凝重。
“天貴,怎麼了……”
現出身形的朱雀確認了一下情況,馬上意識到事情的嚴重說道。
“等著,我去通報給晴明和昌浩……”
而漸漸失去意識的彰子,卻含糊地吐出阻止他的話。
“……等……等等……”
聽到彰子**,天一和朱雀的目光一齊都向她望去。
劇烈喘息著的彰子,拚命說道。
“不要……告訴昌浩……”
“公主……可是!”
彰子緩緩地把頭轉向麵無血色的天一,望著她說道。
“拜托你……我……沒問題的……”
“可是……彰子公主……”
彰子對仍不放棄的朱雀重複道。
“……不要……告訴他們,晴明……和昌浩都……”
終於說完這句話之後,彰子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量一樣閉上了眼睛。
胸中那冰冷的刺痛被漸漸升起的熱量帶走了。可是那種苦痛的感覺,去是無法忘記的。
這是……
“公主,公主!……彰子公主……”
把手放在失去意識的彰子臉頰上的天一,忽然間一驚。她的瞳孔裏麵現出一絲錯愕的光芒。
察覺到天一變化的朱雀急忙問道。
“怎麼了?天貴?”
“……不可能,難道……”
天一話還沒有說完便無力地倒了下去。馬上從旁將她一把抱住的朱雀忽然聽到幔帳外麵傳來侍女的聲音。
“中宮,差不多到該起來的時間了。”
朱雀咬了咬嘴唇,抱著天一站起身來隱去了身形。
在禦帳之外,已經有幾個侍女站在外麵。
“昨天進行過預占之後,明後天就該進行祈禱了。”
“所以這段時間就請您先辛苦一下……中宮,您還在睡嗎?”
對於裏麵許久沒有回應而感覺到一些不安的侍女們顧不上失禮,慌慌張張地揭開幔帳。
當確認中宮確實躺在裏麵的時候,待女們全都安心地出了口氣。
“中宮,您在就太好了,我們還以為您又再次遭遇神秘失蹤了呢……中宮?”
察覺到彰子異常的侍女們,急忙走進禦賬之中。
“中宮,您怎麼了?……還在發燒嗎?”
看到彰子急促呼吸的樣子,意識到彰子病情嚴重的侍女高聲叫道。
“馬上安排禦醫,中宮貴體有恙。”
侍女們開始慌亂起來。
“中宮的病情一直不見好轉,難道是因為這次的異常?”
“恐怕是的,雖然中宮一直都叫我們不用擔心……”
“可是,中宮明明沒有受傷的跡象,但她的頭發卻莫名其妙的少了。好像是被什麼切斷的樣子……究竟發生了什麼呢?”
“啊啊,好恐怖……”
“還是應該趕快招陰陽師來為中宮的健康進行祈禱吧,要是再不早點讓中宮進宮的話,恐怕還會再發生這樣的恐怖情況。”
看到侍女們七嘴八舌不安的樣子,隱身的天一和朱雀感覺到苦惱異常。
雖然彰子懇求他們不要把這件事情說出去,但是他們卻有將這件事情報告的義務。
不管怎麼說,這件事不告訴昌浩可以,但是卻必須要告訴晴明。
隱身起來的朱雀抱著天一的肩膀咬著牙。因為一直都很平穩的沒有異常。所以他們十二神將也有些大意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彰子的體內,異邦妖獸窮奇所刻下的一生都不會消除的詛咒,現在還在蠶食著她的生命。
“大意了……!”
即使是晴明,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
這就是不得不讓章子代替她入宮的最大理由。
如果陰陽師不常在她身邊的話,那刻在彰子體內的詛咒便會使她非常痛苦。
被自責的感覺所驅使,晴明按著額頭深深地歎了口氣。
現在這情況已經不是單純的身體不舒服了,而是威脅到彰子生命的嚴重問題。
“昌浩現在,知道了嗎?”
“沒……朱雀他們說,隻把情況報告給晴明。”
這大概是既顧及到彰子的請求又履行自己義務的折中辦法吧。
“哦,確實。這樣做很對。”
現在的昌浩已經焦頭爛額了,他在無意識中已經把自己逼到了一種走無路的地步。
想到把自己和彰子的命運聯結到一起的孫子的心情,晴明不由得心裏鬱悶起來。這是一種多麼痛苦的心情啊。
不過,這一切馬上就要結束了。這麼多寶貴的東西一下子全都失去,這是絕對不行的。
自己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晴明帶著一種嚴峻的表情思考著。
隱藏起來的羅刹。釋放出羅刹的怪僧丞按的計劃和巫蠱的法術。
——我的目標是那個女孩。我的目的是那一族的滅亡。
那個已經死掉的怪僧,確實這麼說過。
正如他所說。刻在章子身上的咒印,引來了羅刹將她吞噬。
可是,然後又會發生什麼呢?丞按已經死了。但是,在羅刹的體內——
一想到這裏,晴明不由得倒吸一口氣。
難道……
“天後、白虎,宵藍。”
三人一齊把視線望向晴明,晴明用敏銳的聲音命令道。
“左大臣的宅邸,大內裏和今內裏。你們現在馬上去這三個地方,守護那裏。”
對於晴明突然發出的命令,即使是神將們也一瞬間感覺到困惑。
“晴明,這是……?”
打斷天後的問題,晴明繼續說道。
“去吧。如果我的預測沒有錯誤的話,丞按的計劃還沒有完,一定還會有更加嚴重的事態發生。”
那怪僧最後的詛咒,一定是要給藤原家族帶來血光之災。
從車之輔上下來的昌浩,望了望東方泛起魚肚白的天空,疲憊地歎了一口氣。
“昌浩,沒問題嗎?”
昌浩坐下來,望著一臉擔心神情的小怪點了點頭說道。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總有種不早點回來不行的感覺……”
因為擔心。如果自己不早點回來的話。她一定會在自己的屋子裏默默等待著吧。或者,為了排遣一下無聊,而在書桌旁邊看書邊等待著自己的歸來吧。
因為有種這樣的感覺,所以總是想著,要早點、再早點。
——你回來了,昌浩……
自己已經完全習慣了每天看到她帶著放心的微笑迎接自己。
“……明明是我想都不敢想的……”
可是那種奇跡卻真實而僥幸地發生了。
看著自己主人那小小的背景,車之輔把自己的車輪左左右右地轉了轉,巨大車輪中央的鬼臉上充滿困惑地低下眼睛來。
雖然慢騰騰地靠了過去,可結果還是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才好,最後隻能沮喪地把車簾放下來。
剛做完這些動作之後,妖車忽然感覺到很多的氣息正一點點地靠近過來,就當它轉過車身的時候。
“嗯?”
就在小怪抬頭的瞬間,一陣盛大歡快的聲音從空中落了下來。
“哇……孫子!”
“喔哇哇哇哇!”(出現了!>_
被一下子砸倒的昌浩,很快就被連續不停落下的小鬼們淹沒了。剛才沉悶的氣氛忽然被現在這般明快的騷亂趕得無影無蹤。
昌浩拚命從小鬼山下麵爬了出來,無力地翻了翻白眼說道。
“我說,你們啊……”
“站在這裏發呆可是你的不對喲。”
“是呀是呀。”
“站在大道中間,可是會妨礙到別人的通行呢。”
這種時間怎麼會有行人嘛?(就是嘛,有行鬼還說得過去……)
昌浩帶著一臉沒有辦法的表情斜愣小鬼們,到底是哪陣風把這些家夥吹來的呢?
位於小鬼堆成的小山最上麵的猿鬼跳下來,望著昌浩說道。
“喂,公主卻哪裏了呢?平時總是出來迎接你的公主今天怎麼不見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_
昌浩的表情立刻變得僵硬起來。看到昌浩沒有做聲,在小山下麵的獨角鬼也爬出來歪著身體間道。
“怎麼了?這種奇怪的表情。啊,難道說,公主去了別的地方避難嗎?”
“要是公主沒在的話就太沒意思了,我們好不容易來玩的嘛,喂,孫子,告訴我們公主在哪裏啊?”
“不要叫我孫子……”
雖然昌浩反射性地說出了反駁的話,但是口氣卻比以往弱了許多。
三眼蜥蜴驚訝地眨了眨眼睛。
“怎麼了……”
小鬼們都靜靜地等著昌浩說出答案,一同望了望昌浩又望了望小怪。
小怪搖了搖它那白白的尾巴,瞥了一眼在一旁隱身的六合,不耐煩地眯起了眼睛,用後爪撓了撓脖子說道。
“……有時候忍受一下寂寞也沒關係吧。”(小怪:昌浩終於是我一個人的了,啊哈哈哈哈!)
“嗯……那倒也是。”
昌浩點了點頭苦笑了一下。因為彰子以前一直都很溫柔地對待小鬼它們,所以它們對彰子也很有感情吧。
如果讓它們去土禦門殿看望一下彰子的話,也許彰子的心情也會變得好一點。可是那裏連自己都沒有辦法得到允許進去(瞞著別人幹事,不是你的強項麼?^_^),如果偷偷進去的
話,一旦被發現就完蛋了。所以還是應該盡量避免事情變得更加嚴重。
“彰子,現在在土禦門殿……對了,有個事情,你們要是知道的話就告訴我。”
“什麼事?”
“羅刹……異邦的鳥妖,你們見過嗎?張開雙翼能夠達到三丈左右長度的漆黑大鳥。”(怎麼想都覺得是鷹之類的生物……)
小鬼們麵麵相覷。
“異邦的……?難道,上次那可怕家夥的手下還活著嗎?!”
“天呐!”
看到小鬼們嚇得慌亂的神色,昌浩揮了揮手連忙安慰它們道。
“不是的,這是別的妖怪。窮奇的手下應該已經全都被消滅了,不要擔心。”
“哦,那還好點……”
安心摸著胸口的猿鬼,望了望周圍的同伴。見到大家都表示沒見過地搖著頭,猿鬼帶著一臉沮喪的表情轉向昌浩。
“我們都沒見過呢……不過如果我們以後看到了的話一定會告訴你的。”
“嗯,那拜托你們了。”
說完之後,小鬼們開始各自離去。隻有獨角鬼、猿鬼和三眼蜥蜴在車之輔的輪子邊上悄悄的不知道說著什麼。
望著車之輔漸漸遠去之後,昌浩看到了一邊的三個小鬼。
“……不會是在研究什麼陰謀詭計吧?”
小怪如此說道,沒有表示其他意見的昌浩隻是默默歪著腦袋看著它們。
過了一會,小鬼們似乎討論完了,帶著神秘的表情走到昌浩的腳邊。
三眼蜥蜴慢慢地走到前麵。
“我說……”
“什麼?”
“我也想要一個名字。”
被這個問題衝擊到的昌浩不由得張大了眼睛。坐在他肩膀上的的小怪呲起牙說道。
“小鬼的無聊想法。想讓現在這個將來有可能成為大陰陽師的半吊子給起個名字也不錯嗎?”
蜥蜴的身體縮成一團。在它身後,猿鬼和獨角鬼幫腔道。
“倒不是那個意思,隻是公主都給我們起了名字。”
“雖然我們之間也有互相的稱呼,可是公主給我們起的名字有一定的意義。”
“所以……我也,我也想要個名字。”
小怪瞪了小鬼們一眼。三個小鬼縮在一起發抖。它們知道小怪的本性,一旦小怪真的發起火來,那一瞬間就能把它們燒成灰燼。
可是即便如此,還是非常希望能夠得到一個名字,即使身體消失了也好,名字卻能夠永遠保留下來,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寶物。
稍微思考了一會的昌浩,忽然呆呆地歎了口氣說道。
“……不用我取名字,像猿鬼它們一樣由彰子給你取個名字怎麼樣?”
“可以嗎?”
望著眼睛裏閃爍著光輝的蜥蜴,昌浩點了點頭。小鬼們的臉上立刻放出了明快的神采。
“那麼,今天我們就先走了!”
天已經快要亮了,對於小鬼們來說這已經是非常晚的時間,人類馬上就要出來活動了。既然已經拜托了人家,尊重別人的作息習慣也是一種禮儀。
望著一跳一跳歡快離去的小鬼們,昌浩的肩膀耷拉了下來說道。
“真的有那麼開心嗎?”
對於昌浩隨便的一問,卻傳來一句非常深刻的回答。
“當然會很開心……那可是唯一的,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替代的至寶。”
昌浩望著自己肩膀上的小怪的眼睛。小怪那晚霞般的眼睛裏,閃爍著異常燦爛的光芒。
名字,是最短的咒語。
小怪所擁有的至寶,就是“紅蓮”這個名字。祖父在很久以前賜予他的,像永遠也不會褪色的光芒一樣的至寶。
聽說答應給它們名字之後,小鬼們開心地笑了。那是一種非常非常高興,高興的不得了的表情。
那種心情,現在的昌浩能夠非常清楚地感覺到。
昌浩閉上了眼睛。
被那個聲音,就在自己身邊稱呼自己的名字,實在是非常幸福的感覺。
在那個聲音遠離自己的現在,這種感覺更加明顯。
好痛苦,好痛苦。
身體被恐怖的東西包裹著。那可怕的東西緊緊地貼著自己的肌膚。
好恐怖,好恐怖。那聲音,是僧惡的**、怨念的低吼、痛苦的啜泣。
還有,歡喜的咆哮?
——實現願望吧。
有什麼在笑著。
——實現願望吧。
有一陣恐怖的笑聲,混雜在鳥鳴之中傳進自己的耳朵裏。
——忘記這身體被封印的事情吧,解放出這身體的愚蠢的男人給了我力量的源泉。
——所以,實現願望吧。
好可怕。救救我。來保護我。我們不是約定過了嗎?
當時你稱呼的不是我的地位,也不是我的假名。你叫的是我的名字。
你的聲音,叫的是我的名字。隻有你,能夠將我從這恐怖的黑暗之中拯救出去————
第六章
彰子慢慢地張開眼睛。
幔帳中充滿了柔和的曙光。看起來今天似乎醒得很早。
微熱的腦袋還有點恍惚。胸口好像壓著一塊大石一樣沉重,而且這種沉重的感覺還隨著體溫的升高而日益增加。
呼吸都是熱的。大口喘了幾口氣以後,彰子使出全身的力量想要坐起身來。
必須要早點起來,這樣才能幫忙去準備早飯。然後在昌浩起床之前做好一切的準備,用明朗的聲音叫昌浩起床,然後。
“……哎……”
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彰子又重重地倒回床上。腦袋裏麵一陣陣的疼痛,一股眩暈的感覺向她襲來。
“公主,請不要勉強自己……”
隱身在旁邊的天一擔心地說道。彰子再次努力著要坐起身子。
“沒問……題,我,今天……”
今天是招見陰陽師的日子,為了清除她身上的汙穢。
因為中宮的病是由神秘失蹤所引起的,所以隻要清除掉那時候沾染上的汙穢就能夠使身體康複了。
大家都是這樣以為的。為了不讓情況和大家的預測相反,所以今天無論如何都要打起精神來。
刻在她身體內的窮奇的詛咒,每天都在增強。即使在睡覺的時候仍然能夠感覺到痛苦,所以身體完全得不到休息。
彰子想起去年冬天時發生的事情。當時的昌浩一定承受了比現在的自己更加劇烈的痛苦。當時聽別人說還以為是由晴明代替自己承受了詛咒,但是後來從晴明那裏得知了事情的真
相。彰子對自己什麼都不知道感覺到深深的自責。
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公主……公主……”
彰子驚訝地望了過去。
她慢慢伸出手,把幔帳撥開。結果發現進來的是三個小鬼。
猿鬼帶著一臉得意的微笑說道。
“孫子說我們去公主那裏也沒關係。所以我們就來啦。”
“既然製作結界的人都說了沒關係,所以我們就擅自進來了。”
獨角鬼好像炫耀自己的功勞一樣挺著胸膛。在它的旁邊,三眼蜥蜴躊躇著開口說道。
“那個,那個,公主殿下。”
彰子微微一笑。然後讓它們三個進到幔帳中來。侍女們現在好像還沒有起來,所以不用有太多顧忌。
小鬼們滿心歡喜地跳進幔帳之中,而它們卻發現隻穿著一件單衣的彰子的臉色非常難看。
“公主,您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彰子驚訝地倒吸了一口氣,不過馬上便恢複了常態,微笑著說道。
“隻是,沒有睡好而已……這裏對你們來說可是很危險的,所以你們辦完要辦的事就回去吧。”
“這樣啊,那麼就快點說正經事吧。”
小鬼們點了點頭,蜥蜴又繼續接著剛才的話頭說了下去。
“嗯嗯,其實啊……那個,我是說,公主。”
“嗯,怎麼?”
低頭望著蜥蜴的彰子像往常一樣溫柔地微笑著,蜥蜴終於下定了決心開口說道。
“也給我取一個名字吧!”
猿鬼和獨角鬼也在後麵隨聲附和道。
“是啊,就像給我們取的稱呼一樣,也給它取一個吧。那樣,就可以是它的名字了。”
“能夠給我們取名字,我們很高興呢。所以,如果公主方便的話請一定給它取一個吧。”
“孫子也說請公主給取一個,所以我們就都來了。”
孫子,聽到這個稱呼,彰子的嘴唇微微動了動,眯起來的眼睛裏麵閃動著一些東西。
“這樣啊……也是呢……那麼既然你是蜥蜴妖,就叫你龍鬼好了。”
聽到這個名字之後,龍鬼那三個眼睛都張得大大的。然後帶著一種非常快樂的表情大笑起來。
“哎,哈哈哈哈。嗯,我就是龍鬼啦。”
龍鬼用前爪撓了撓腦袋,兩旁的猿鬼和獨角見一起跑了過來。
“太好了呢。”
“不錯,這樣以後大家就都很得意啦。”
微笑著看著眼前小鬼們那開心的騷動的彰子,忽然間感覺到胸口處一陣疼痛。
“彰子公主……!”
天一把手扶在彰子的背上,彰子拚命控製住自己的呼吸,一旁的小鬼們停下騷動驚訝地望若彰子。
“……不要,擔心。隻是……有點,發燒而已……”
“真的沒事嗎?看起來很嚴重的樣子。”
彰子摸了摸看起來感覺很害怕的龍鬼的腦袋,然後努力裝出沒有問題的樣子說道。
“沒問題……這件事情,不要告訴昌浩喲。如果讓他知道了,他一定會非常擔心………”
龍鬼和猿鬼它們互相對視了一下。
“可是……”
“真的,沒有問題。所以……拜托你們。”
被彰子如此請求,小鬼們雖然很不願意可還是答應了彰子不告訴昌浩。
這個時候,一直隱身在一旁的天一現出身形。
“小鬼們,趕緊回去吧。公全很疲憊,需要休息。”
在天一的旁邊,單膝跪在那裏的朱雀用金色的瞳孔瞪了小鬼們一眼,慌張的小鬼們馬上跳了起來。
“那麼,公主。我們先走了。”
“改天我們再來玩。”
“要是覺得寂寬的話就叫我們喲。”
目送小鬼們走出幔帳之後,彰子安心地歎了口氣。然後終於支撐不住倒在了床上。”
“公主……您的身體……”
望著擔心得好像幾乎要哭出來的天一,彰子微微點了點頭說道。
“……沒問題的……”
如果陰陽師來了的話,這種痛苦應該會減輕一些。那樣的話,即使進入到一條的今內裏,應該也沒有問題吧。
“……”
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之後,彰子閉上了眼睛。她用無力的手握住左手碗上帶著的瑪瑙首飾,在心裏默默祈禱著。
我沒問題的。
我會用這性命來守護與他之間的約定。
在陰陽寮中的昌浩,下午剛開始工作的時候便被寮長叫了過去。
等他到了寮長那裏之後,卻發現陰陽博士、天文博士和曆博士全都在那裏。
昌浩不由得驚訝地停下腳步。
“啊……”
昌浩腳邊的小怪也露出同樣的表情。
“哈啊,這還真少見呢。”
向陰陽寮長行了一禮之後,博士三人站起身說道。
“好了,走吧。”
“啊?”
曆博士成親拍了拍昌浩的肩膀,茫然的昌浩隻能愣愣地聽著。
“今天要去在土禦門殿的中宮那裏,吃早飯的時候我不是告訴過你嘛。”
天文博士吉昌望著發呆的小兒子。在他旁邊,一位比吉昌更加年長的壯年男子苦笑道。
“他這種天然呆的性格是隨你吧?真像啊。”
“倒不是遺傳自父親,隻是個人的性格問題吧。”
“是嗎?”
對插口的成親微微一笑,陰陽博士安倍吉平拍了拍外甥的後背說道。
“好了,走吧。”
昌浩連忙行了一禮,然後追著家人們出去了。
確實,父親對自己說過今天要為中宮祈禱,可是昌浩沒想到會帶自己一起去。
“可是,父親。這件事情並沒有跟我說過吧。”
“我可是說過的。而且左大臣大人還特意命令要帶著你一起去呢。”
在陰陽寮準備的牛車上,同吉昌麵對麵坐著的昌浩開始回憶起今天早晨的事情。
也許父親確實跟自己說過,而當時自己在想著別的事情所以聽了沒記住吧。
昌浩雙手抱住腦袋。現在還是工作中的時候啊。本來以為馬上就能回去的,所以東西都原樣沒動地放在桌子上了,而且也沒有對陰陽署的人說自己要出去。
“回去的時候一定會被批評的……”
看著昌浩苦惱的樣子,吉昌微微地歪著腦袋。向在昌浩旁邊坐著的小怪問道。
“陰陽署,真的有那麼嚴格嗎……”
小怪把腦袋歪向一邊,眼睛望向別處對吉昌說道。
“也不是,其實。也就是那某個陰陽生和某個陰陽生和某個陰陽生的問題而已。”
抱著腦袋的昌浩伸出手去敲了小怪的腦袋一下。
“別說這些沒有用的。”
“很疼哎!”
告訴臉色變得難看起來的父親沒有問題之後,昌浩低下了頭。
按照左大臣藤原道長的指示,自己也被招請到土禦門殿嗎?
上個月也是一樣。奉左大臣的命令,跟行成一起前往土禦門殿。那時候是第一次和中宮章子見麵。
緊緊握住放在膝蓋上的雙拳,昌浩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那個時候明明跟人家約定好了的,可是自己卻沒有能力守護這個約定。
昨夜和天狐晶霞的對話內容又再一次出現在昌浩的腦袋裏。
據說現在中宮的身體,正被天狐的血保護著。
被羅刹吞噬進去之後,一般情況下整個身體的血肉都會被羅刹所同化。但是在章子的體內,擁有力量遠高於羅刹的天狐之血和頭發,將羅刹的妖力抵禦在外麵。在羅刹的體內,天
狐的力量好像一層能量殼一樣包裹著章子的身體,保護著她不被羅刹同化。
但是,章子的身體被汙穢所沾染這點是不可否認的。正是因為她的身體被天狐的詛咒所汙染,所以才不會被羅刹所同化。
——不過,這也是需要從長計議的。
羅刹的生命力也是非常強韌的。正是因為憑借人類的力量無法將其消滅,所以遠渡而來的一族才會將它封印在甕中,並且世代守護不讓它被打開吧。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辦法。
而為了中和天狐的詛咒,隻有用天狐的天珠才能做到。晶霞確實是這樣說的。
淩壽對勾陣所說的話,都是真的。
章子也好,晴明也好,如果沒有天珠的話便沒有辦法使他們
得救。可是,天珠便是天狐的性命。就算現在找到淩壽並從他手裏把天珠搶來,時間恐怕也來不及的。
天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呢?是所有力量的源泉嗎?殺戮了自己的同胞而收集來的天珠,據說已經被淩壽使用得差不多了。
——天珠是在天狐身體深處的心髒所變成的。
晶霞的手指了指自己脖子下麵泛著蒼藍色光芒的珠子。天珠似乎感應到了主人的命令一樣,微微放出了光芒。
看著茫然地望著天珠的昌浩,晶霞嚴肅地對他說道。
——如果你能夠挖出淩壽心髒的話,那麼他的心髒就會變成天珠……就像我這個一樣。
看到這一點的小怪,忽然大聲吼道。
“你,那麼說你有兩顆天珠?”
晶霞沒有回答,小怪認為她是默認了。
如果她有兩顆的話,那麼就能夠拯救睛明或者中宮章子其中的一個了。既然晴明身上也流著她們一族的血,那為什麼不能救他呢?
晶霞靜靜地望著小怪。
——如果沒有這個的話,便無法打倒淩壽。
為了完全將天狐淩壽消滅,無論如何也需要這個東西。
昌浩在那個時候卻在考慮著一件非常白癡的事情。淩壽確實也說過,昌浩的命也可以變為天珠。
也許自己能夠拯救晴明和中宮章子這兩個人其中之一的性命。
可是,這個想法隻在昌浩的頭腦裏停留了一秒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自己的性命還是不能就這麼簡單地丟掉。如果自己就這麼死了的話,一定會有很多人為此傷心的。
那個時候自己完全不知道這種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但是現在的自己卻清楚地知道。所以無論如何自己都要珍借自己的生命。
昌浩咬了咬嘴唇,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弱小的呢?
抵達土禦門殿的昌浩一行,在侍女的帶領下向東側的寢宮前進。
據說中宮正在禦帳之中等待著,把昌浩以外的三人請進去之後,侍女要昌浩在外麵先等待一下。
夏季的微風輕輕吹拂著。
久違了的晴天,太陽的光芒直直地照射下來。昌浩坐在簾子後麵遮住陽光。也許是為了擋住烈日的直射吧,簾子由以前那格子的換成了現在這樣細密的條紋樣。不過現在這樣仍然
能夠保證良好的通風。雖然夏天快要過去了。不過殘餘的暑氣還是沒有消退。
想到貴船的螢火蟲。昌浩的心裏不由得一沉。本來已經說好了的。今年恐怕是沒機會了,想到這裏胸口不禁一陣疼痛。
在禦簾的對麵,以陰陽博士為首的三人已經開始進行淨化的祈禱儀式。
昌浩邊聽著淨化的禱詞,一邊想著坐在幔帳之後彰子的身影。
“……想看看她的樣子嗎?”
小怪回頭看著昌浩,晃了晃它那長長的耳朵問道。雖然身邊的侍女很多,使得昌浩沒有辦法自由行動,可是小怪卻可以沒有顧忌地自由活動。雖然吉平他們也能夠看到自己,不過
他們都已經習慣了這種事情,所以也不會說什麼吧。
昌浩稍微思考了一下,對著小怪微微搖了搖頭。
“不用了……沒問題的。天一他們不是還跟著她麼。而且……”
話說到一半,昌浩的眼睛忽然一震。
一股自責的感覺傳來,明明約定好了自己會保護中宮的,可是自己卻沒有實現自己的諾言,結果現在連累到彰子要為自己承擔貴任。
這種祈禱隻是一種形式上的東西,昌浩也好,吉平、吉昌和成親也好他們都是知道的。這隻是為了做個樣子給別人廿,現在彰子身上的汙穢已經都被清除幹淨了。
“如果看到小怪你忽然出現,彰子也許會忍不住笑出聲來。”
“喔。”
就在昌浩低聲對愁眉苦臉的小怪說話的時候,忽然一陣尖銳的鳴叫傳到他的耳朵裏麵。
昌浩立刻抬頭向天上望去。
“剛才那是……?”
那個聲育曾經聽到過,那種尖銳的咆哮,和吞噬了中宮的怪物的聲音是一樣的。
陽光忽然黯淡了下去,不,並不是陽光黯淡了,而是陽光被鳥的影子遮住。
在屋子裏麵的成親好像彈起來一樣迅速起身衝到外麵。
“昌浩。怎麼了!”
“哥哥,快保護中宮!”
昌浩顧不上穿鞋,光著腳就跑到院子裏雙手結印指向天空。
天空中的羅刹鳥正張開雙翼盤旋在上麵。
“——!”
羅刹的咆哮聲使整個屋子的窗棱都跟著顫動。侍女們和傭人們驚叫著向屋子裏麵逃去。
把中宮……不知是誰叫了一聲。聽到這個聲音,昌浩的臉色立刻變得緊張起來。
“彰子……!”
丞按的話再次回響在他的腦海裏。
——我的願望,是那一族的滅亡……
在羅刹鳥的腹部,有一處明顯的隆起。昌浩的目光能夠清楚地看到在天空盤旋著的鳥的腹部。發覺到這一點的昌浩和小怪都不禁說不出話來。
“殺掉……!”
羅刹那醜陋而扭曲的人麵充滿怨恨地吐出一句話。
緊接著,羅刹又變了另外一個人而瞪視著昌浩說道。
“藤原……!”
“殺掉!”
“殺掉!”
“在那裏麵!”
“藤原家的人!”
羅刹連續地吐出好似詛咒一樣的語言,之後發出一聲恐怖的咆哮,它那細細的脖子奇妙地彎曲著,腦袋望向彰子所在的屋子。
一種恐俱的感覺瞬間傳遍昌浩的全身。
吞噬了中宮章子的羅刹鳥放出了無數小鳥。那是大鳥所吐出來的小鳥。
晶霞曾經說過,羅刹鳥是會利用小鳥進行行動的。
“難道……”
那個羅刹鳥,繼承了丞按的怨念,要向藤原一族進行報複嗎?
在大內裏參見的藤原道長,聽到了剛才那恐怖的咆哮聲而出來看個究竟。
“這是什麼……?”
隻往天上看了一下,道長就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一隻巨大的鳥正向他所在的位置飛來。
那大鳥的巨嘴大大地張開,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吼叫。
道長看到了。
那大鳥的雙眼,正直直地盯著自己。
本能地反應到那大鳥的目標是自己之後,道長馬上快速地準備躲避。但是,他的身體卻因為恐懼而僵硬得無法迅速行動。
好不容易才拚命躲進建築物中的道長,背靠在簾子後麵。他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就在身後不遠處大鳥拍打翅膀的聲音。大鳥扇動翅膀所帶起的烈風猛烈地扣擊著他的後背,低聲的咆
哮刺激著他的耳朵。
“藤原!”
藤原道長回頭看去,眼前的大鳥的腹部,浮現出一張扭曲的人臉。
道長被麵前的情景嚇得說不出話來,身體也動不了一下。
大鳥的鳴叫聲裏麵充滿了喜悅的感情。
啄向道長眼球的鳥嘴卻不知道被什麼東西一下子彈開了。
突然卷起一陣劇烈的風,將羅刹一下吹飛。
本來已經放棄希望而閉上眼睛的道長,發覺自己並沒有受到傷害之後慢慢地張開眼睛。
異形的大鳥在空中翻了個身。然後突然發出一聲尖嘯,展開了雙冀。似乎沒有想到自己會受到阻撓,重新整理好姿勢的大鳥發出懊惱的叫聲,之後轉身飛走了。
道長呆呆地望著天空。現在他的頭腦裏麵一片混亂,完全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聽到騷動的貴族們漸漸聚集到了一起。
“是妖異,是妖異嗎?”
“通知近衛府,趕快!”
“也要告訴陰陽寮長!”
貴族們憤怒的聲音充斥在大內裏的院子裏麵。
妖異竟然敢襲擊到這裏,這是完全不能被允許的事情。
陸續趕來的官人們都臉色鐵青地議論著,藤原行成也在這些人之中趕來。
“大臣大人,您役有受傷吧?”
跪在道長旁邊的行成盡量掩飾著自己的擔心環顧著四周悄悄問道。
“妖怪,要襲擊您……”
“那為什麼,它又逃跑了呢?……難道是,晴明?”
道長沒有精神地嘀咕道,不過對於這一點他倒是確信的。
雖然現在的晴明已經上了年紀而且還臥病在床,可是這位大陰陽師卻總是能夠將道長的安危考慮得非常周到。所以他能夠事先做好預測,把一切的事情都安排好也沒有什麼不可思
議的地方。
對於左大臣的話,身為右大弁的行成深有感觸。
“也有可能……那位老人,總是能夠洞悉一切。”
“正是如此,行成。”
正因為這樣,道長才會把自己的千金拜托在晴明家裏。
在東三條殿的南院裏玩耍的少年,驚訝於忽然黯淡下來的陽光而不經意地抬頭望向天空。
天空中飛舞著一隻巨大的鳥,那到底是什麼?
“少爺,您怎麼了?”
侍女桂野走了過來問道,道長的兒子鶴用手指著天上說道。
“有一個奇怪的大鳥……”
桂野順著鶴的手指望上去。就在她的視線接觸到大鳥的時候,一聲可怕的咆哮傳到了她的耳朵裏而。
鶴被嚇得捂住耳朵身體不停地顫抖。
在鳥的腹部浮現出一張人的臉孔。那人麵的視線直直地望著鶴。
“殺掉……!”
恐怖的低吼聲使那孩子嚇得一動也動不了。桂野抱起已經動不了的鶴拚命逃離了院子。
就在她剛剛躲開的一瞬間,大鳥那巨大的喙便啄到了他們剛剛還站著的地方。
把鶴護在自己身子底下的桂野,抬起頭來望著盤旋在天空中的大鳥。這次大鳥帶著淒厲的叫聲再次向著自己俯衝下來。
“——!”
“完蛋了嗎……”
由於恐懼而不得不閉上眼睛的桂野,耳朵裏傳來一聲巨大的轟鳴。緊接著就是好似下雨一樣的聲音連續不斷地掉落下來。
被擊退的鳥妖發出一聲悲鳴,轉身飛走了。
在二樓的窗梁邊,一個少女正在悲切地坐著。
已經從侍女那裏聽說了。
爸爸馬上就要迎娶新的妻子到這裏來。
“……”
少女那可愛的麵容上充滿了悲傷的表情,她深深地歎了一氣。
雖然聽說因為生病,來了這裏之後也許不能很快立位。但是即便如此,在媽媽的臉上還是經常能夠看到愁苦的表情。
“沒有媽媽的話,我才不要那樣……”
雖然不知道即將到來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但應該是母親的表姐妹吧。當時母親臉上帶著寂寞的笑容如此說道。
據說就在這幾天,也許明後天就將要進宮了。侍女們都為這件事情而忙碌地準備著。好不容易皇後和天皇的關係變得好了一點,現在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對這個年輕的中宮懷有一
絲的好感。
她也是一樣,侍女們都一臉忙碌的表情,自己隻能回到自己的屋子裏麵發呆。因為知道自己隻會在這裏呆著,所以自己的侍女應該也忙別的去了吧。
隻有自己一個人實在是非常的寂寞。以前也曾經有過這樣的經曆,那真是非常寂寞的回憶。可是在那個時候,自己的身邊至少還有一個非常溫柔的侍女陪伴。
“……誰……?”
攸子歪著腦袋想著,明明自己非常喜歡她的,可是卻怎樣也想不起來她的相貌和她的名字。
這一點令她非常在意。
忽然,周圍的風變得強烈起來。攸子那略微過肩的頭發被風吹動得飄散起來。
攸子的身體不由得顫抖起來,本能使她感覺到一種恐怖的預感。
“怎麼……”
有可怕的東西來了。
視線四下張望的攸子,最後把眼晴望向天空。
在天空的正中央,有一個漆黑的鳥影好似刻在天空上一樣。大鳥在空中盤旋著,銳利的雙目緊緊地盯著攸子。
攸子害怕得一聲也叫不出來,手腳都因為恐俱而一動也動彈不得。
大鳥扇動著翅膀帶起的烈風吹打在攸子的臉頰上。
在鳥的腹部,浮現出一張人臉的模樣。在看到那人臉的一瞬間,枚子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悲鳴。
那臉說道。
“殺掉……!”
恐怖的聲音直接貫穿了女孩的胸膛,大鳥向僵硬在下麵的獵物俯衝而去。
而就在這個時候,在已經閉上了眼睛的攸子,眼瞼中映入一片蒼藍色的光芒。
麵對飛來的大鳥,神奇地出現了一個手舞彎刃的男人將大鳥擊退。大鳥發出一聲悲鳴之後再次長回天空。
直到看著鳥影消失在天空的遠端,這個男人也跟著瞬間消失了。
在周圍再次回歸到一片寂靜的時候,攸子全身虛脫,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第七章
突然襲來的羅刹鳥,徑直向主屋衝去。
大鳥那淒厲的叫聲在耳邊呼嘯,眯起一隻眼睛瞄著羅刹的昌浩叫道。
“歸命!金剛金剛!金剛手!催破!!”
昌浩的全身迸發出一股靈力。在他胸中的天狐之炎雖然閃了一下,但馬上被道反丸玉的神氣抑製下去了。
站在昌浩旁邊的小怪也全身放出強烈的緋紅色鬥氣。
“——”
灼熱的旋渦向羅刹襲去。但是這灼熱的鬥氣在碰到羅刹黑翼的一瞬間就被彈了回來。
憤怒的羅刹嚎叫著,那鳴叫的聲音伴隨著物理的衝擊波向昌浩襲擊而去。昌浩一邊後退回避一邊放出刀印的咒語。
“風蹴魔!陽邪曆!”
隨著咒語出手的符咒化為刀鋒,靈氣化為無數的刀刃向羅刹斬去。
將靈氣的攻擊如數全吃的羅刹在空中被打了一個硬直,昌浩立刻雙手結印叫道。
“謹請諸神,降臨諸神諸真人,縛鬼伏邪,百鬼消除,急急如律令!”
被神咒包圈起來的羅刹鳥不停地掙紮了幾下之後,發出一陣淒慘的叫聲
散成了粉末。
化成碎末的羅刹的殘軀從空中啪啦啪啦掉落下來,就在掉落到地麵之前,這些碎末便隨風湮滅再也看不到了。
接著,帶著苦悶表情的靈魂浮現在昌浩的眼前,向他投去詛咒的目光,
之後也跟著消失了。
那張臉,昌浩是認識的。
“那是……”
一臉焦急表情的成親跑到茫然呆立著的昌浩身邊。
“昌浩,剛才那是?”
“是叫羅刹鳥的怪物。”
回答成親的是小怪,而昌浩正緊握著雙拳,把牙齒咬得直響。
大鳥會自己躲藏起來,不停地放出小鳥。通過這次戰鬥,昌浩終於理解了。在小鳥的身上寄宿著丞按一族的靈魂。
他們那恐怖的詛咒引導著羅刹鳥,狙擊身上帶有藤原一族血統的人。
想到這裏的昌浩馬上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
“難道說,左大臣那裏也……”
聽到弟弟的話,成親也臉色大變。
“昌浩,怎麼回事?左大臣怎麼了?”
回過神來的昌浩,慌張地回答成親道。
“不。我隻是這樣假設,還不敢肯定……”
“不,看起來你的預測還是很正確的。”
原本隱身在一旁的六合突然出現在昌浩和成親身邊,抬頭望著天空說道,
“白虎己經用風信告訴我們了,貌似有無數的羅刹開始襲擊和藤原一族有血緣關係的人。”
六合那黃褐色的瞳孔向小怪望去,小怪默然地點了下頭,聳了聳肩膀。
“看起來是晴明事先把白虎他們派過去的。那家夥還是像以前一樣愛管閑事呢。”
成親忽然像想起了什麼一樣啊了一聲,然後馬上轉身要走。
“哥哥,怎麼了?”
“這件事情要馬上向父親和吉平伯父詳細彙報。如果這件真的像騰蛇和
六合說的一樣的話,現在大內裏一定發生了很大的騷動。如果不過去的話……”
已經轉身要走的成親回過頭對昌浩說。
“你暫時先留在這裏,確認一切安全以後再跟過來。”
就在吉平等人匆忙離開之後,昌浩端坐在東側的屋子裏,確認著羅刹是否會再次襲來。
雖然剛才的羅刹被自己消滅了,可是現在還無法得知小鳥的數量究竟有多少。所以不消滅它們的根源是不行的。
“……大鳥,到底在哪裏……”
吞噬了章子的羅刹鳥,巧妙地把自己的行蹤隱藏了起來。不管怎麼找,也找不到它的位置。
“……陰陽師殿下。”
突然聽到一聲呼喚的昌浩抬起了頭。
一個侍女正站在昌浩的旁邊。
“啊……抱歉,我剛才在想一些事情。”
昌浩慌忙回了一禮之後,侍女對他說道。
“中宮說,有些事情想要跟您講。”
昌浩屏住了呼吸。
他拚命抑製住自己內心的激動,盡量做出冷靜的樣子。
坐在禦簾前,能夠看到對麵彰子的身影。
昌浩差點沒有控製住叫出聲來,可最後還是抑製住了。畢竟自己現在的身份,先於比自己地位高的人開口是非常不敬的行為。
昌浩默默地施了一禮,禦簾的對麵傳來靜靜的聲音。
“……陰陽師殿下。”
昌浩閉上了眼晴。一種說不出來的感情,充斥在他的胸口。無數的懷念,痛苦,無助。昌浩的肩膀微微地顫抖起來。
“剛才,多虧您的幫助,非常感謝。”
“……哪裏,那種事情……是我應該做的……”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昌浩卻無論如何都不能把它說連貫起來。拚命抑製住自己聲音中的顫抖,昌浩卻怎麼也沒有辦法抬起頭來。
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的小怪,望向坐在禦簾對麵的彰子,自己的同伴天一正隱身站在彰子的旁邊。
彰子和中宮章子不同,擁有極強的“見鬼”能力。所以她能夠看到小怪的存在。
“天一,朱雀……”
小怪感覺到他們兩個的氣息,晚霞般的瞳孔裏閃出明亮的光芒。
“那個妖怪是羅刹,所以,也許還會有其他的小鳥繼續來襲擊。”
“小鳥?”
對於朱雀的問話,小怪簡短地給他做了一下說明之後瞥了昌浩一眼說道。
“不管怎麼說,都得把大鳥打倒然後救回章子。在那之前,還要由彰子暫時代替。”
對方陷入一陣沉默。朱雀和天一的樣子非常奇怪。有種奇怪的緊迫感。
“怎麼了?”
“……沒什麼,公主的事就交給我們吧。”
“我們一定會盡全力守護公主的。”
覺得有些奇怪的小怪,眯起眼睛望向禦簾那邊。端坐在裏麵的彰子看起來和往常沒有什麼不同。
是自己杞人憂天嗎?
輕輕歎了一口氣之後,小怪又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同伴,看到小怪示意之後,六合與朱雀他們也都閃到一旁保持距離。
侍女們都在遠處站著。隻要不用太大的聲音說話,昌浩他們的對話是不會傳到她們那邊去的。
久違了的會麵。
小怪也走到一旁。
這麼說來,中宮章子和昌浩會麵的時候,六合曾經隨意地移動過。
想到這一點的小怪不由得看了六合一眼,在他身邊的六合卻隻是微微地皺了一下眉什麼也沒說。
另一方麵,坐在幔帳後麵的朱雀和天一一直望著彰子的背影。
端坐在禦帳之中的彰子,雖然盡力做出平靜的樣子,但是在她額頭上卻
已經滲出大滴的汗珠。不過她仍然努力地抑製住自己的呼吸,不讓昌浩看出自己的異常。
一邊挺著身子保持著姿勢,彰子一邊盡量裝做和中宮一樣的感覺說道。
“剛才的,妖怪是?”
努力壓抑著自己的聲音,彰子盡量簡短地說道。能夠控製著聲音不發出顫抖,就已經拚盡全力了。
在禦帳之外的昌浩聽到彰子的問話,立刻領悟到了她話裏的意思。
“請您安心——陰陽師一定會遵守自己的諾言!”
聽到這句話之後,彰子的呼吸一下子停滯,張大的瞳孔裏閃爍著劇烈的光芒。
接著她的嘴角微微一笑。
“……”
不顧湧到眼角的熱淚,彰子把手伸到禦簾上麵。聽到禦簾發出的聲音,
昌浩抬起頭來。
看到映在禦簾之上的手影。昌浩不禁心頭一震。
昌浩不由得也伸過手去,隔著禦簾兩人的手掌合在一起。一股同那時一樣的溫暖順著手心傳來。
“……我……沒問題的……。”
以前曾經聽到的聲音,再次在自己耳朵裏回響起來。
——所以,我說過我沒問題的。
“你,會保護我的對嗎?”
胸口好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說不出話來,深深地呼吸了幾次之後,昌浩拚命從喉嚨裏擠出了一聲回應。
“……嗯……”
我們約定好了。我在心裏發誓。一生都不會改變,這生命的約定。
“我會……一直保護你……”
彰子眯起眼睛,然後好似很幸福的低語道。
“——我相信你。”
從那個時候開始一直,從今往後一直。為了這個承諾,自己絕對不能失敗。
昌浩的手從禦簾上麵拿開。還舍不得把手拿開的彰子對著禦簾對麵的昌浩行了一禮,望著他起身離開。
一滴眼淚順著彰子的臉頰流淌下來。
望著昌浩遠去的背影,彰子終於控製不住現出一臉的悲傷。
在陰陽師們到來之前,她已經從侍女們那裏得到消息。
——祈禱完畢之後,最好盡快進入一條行宮。天皇的意思是明天一早就迎接中宮進宮。
“……”
終於到了分別的時候。雖然早就有這種預感,可是那個時候的自己卻完全沒有在以。
可是。
隻是一張薄薄的禦簾,就將彼此的心靈隔開,甚至連叫住他離去的腳步都做不到。
那就是,命運嗎?
等待著夜晚的黑暗將整個世界淹沒的淩壽,用銳利的視線望著天空。
馬上就要到下一次的滿月了。必須要快一些。時機就要到了。
不耐煩地咂著嘴,淩壽自言自語道。
“九尾的命令……已經沒有時間了。”
如果自己失敗,那大妖怪一定會用可怕的目光把淩壽射穿。
九尾擁有甚至令淩壽都懼怕的凜冽妖氣。如果九尾想殺掉淩壽的話,那簡直是易如反掌。
能夠和擁有如此強大妖力的九尾相杭衡的,隻有擁有天狐一族最強天珠的晶霞。
而且事實上,晶霞也確實打退了很多次九尾的進犯。隻要有晶霞在,天狐一族就不會有滅頂之災。
可是使這一切平和崩潰的,正是淩壽。
晶霞對同族沒有戒心。她非常信任淩壽。
正是這種信任,使得淩壽能夠得到九尾的利用。
首先將晶霞引誘到遠離天狐住處的地方,然後九尾的手下們趁機襲擊她的同族。九尾再突然襲擊晶霞,擊傷了她的手腕。
晶霞那青灰色瞳孔中的愕然神情,一直到現在還留在淩壽的腦海裏。他從沒見過那樣愚蠢而美麗的東西。
被早有準備的九尾偷襲的晶霞,本應該就那樣死掉才對。
得知自己雙親都被殺害的晶霞,本應該被奪去天珠後殺掉才對。
可是兩名天狐拚了自己的性命擋在九尾和淩壽麵前,為滿身鮮血的晶霞贏得了逃跑的時間。
當九尾挖出那兩個天狐的天珠之時,晶霞已經越過大海逃跑了。
“你的力量還沒有完全成型。所以,你去把那家夥的妖力給我帶回來吧。”
那是非常可怕的力量,如果能夠在時機成熟之前,也許自己能夠獲得淩駕於九尾之上的能力。
據說如果什麼人能夠從九死一生中脫險的話,那麼他的生命力也會變得
更加強韌。而一度陷人死亡的深淵又再度脫身的晶霞,現在擁有完全超出淩壽預側的強大能力。
可是在那之前,無論如何都要把她殺掉。
“不管怎麼說。我都是和九尾約好了的。”
奪得你的天珠將你的首級獻給九尾一定會得到他的褒獎。而且將你那青灰色的瞳孔作為我個人的收藏也不錯。
自從出生以來,淩壽的心就從沒被什麼事情打動過。即便是跟隨九尾的
時候也好,淩壽也不過覺得這很有意思罷了。可是,現在卻發現這也不過如此。
雖然聽著同胞們臨死前的悲鳴感覺也不錯,但他現在的心靈還是和以前
一樣得不到滿足。
現在能夠引起他欲望的,隻有晶霞曾經在得知自己被背叛時那驚訝的目光。
那閃爍著絕望的瞳孔,淩壽從沒見過如此美麗的東西。
“那個老人也好,孩子也好。都能引你出來吧。”
而且,我還要用那傷了我手腕的神將進行血祭。
躲藏在黑暗之中的羅刹,歎息著小鳥的死,發出了僧恨的低吼。
而它體內的怨恨好像跟它產生了共鳴一樣也開始狂亂起來。
可怕的聲音從它的嘴裏傳出。
羅刹扭了扭身體,被它吞入肚中的少女還在裏麵。
妖異的力量包裹著這個少女。非常地阻礙自己,本來打算將這少女的血
肉都吸為己有,可是卻有一種可怕的力裏阻礙著自己。
羅刹用尖嘴啄了啄自己的腹部。在那深處,少女像一顆蛋一樣被包裹在裏麵。
不過那蛋殼已經有點變薄了,那個少女應該也能夠感覺得到吧。
“……”
羅刹細長的脖子裏傳出一陣低吼,周圍陰暗的空氣都被帶著震動起來。
還差一點,這個身體就能夠獲得完全的力量。雖然不知道自己曾經被封
印了多長時間,但是力量卻是被削弱得相當嚴重。
不過,女孩喲。托你的福,這個身體又能夠再次獲得力量。
趁著你還有自己的意識。說出你的願望吧。然後,當你和我完全成為一
體的時候,你的願望就將會實現。
你有僧恨的東西嗎?如果有的話我會將他的眼睛啄掉。
你有怨恨的東西嗎?如果有的話找會將他的內髒吃掉。
你有嫉妒的東西嗎?如果有的話我會將他四分五裂。
所以放棄人類的靈魂吧,忘記你自己吧。
你。隻不過是一隻死不足惜的小蟲罷了。
受到妖異大鳥襲擊的今內裏,即使過了幾日仍然無法從那種衝擊之中恢
複過來。
藤壺的中宮進人今內裏,也已經過了十幾天了。
那些達官貴人們在見麵的時候都紛紛談論曾經襲擊內裏、東三條殿和土禦門殿的鳥妖的事情,在說的時候還都害怕那種事情落到自己頭上來。
雖然他們一個個都相信言靈這種事情,卻不知道在不經意間自己就犯了言戒。
“真是,天皇難道沒有下令告訴他們不要亂講嗎?”
弟弟昌親無奈地望著按著額頭的成親。
“哥哥,我們也管不了別人的說法。”
“可是啊。”
一臉凝重表情的成親咂了咂嘴道。
“妖異多次出現,這不是說明我們的能力不足嗎?”
在中宮神秘失蹤的時候,功勞歸給了將中宮平安無事帶回來的陰陽寮的
陰陽師們,其他的神官和高野、伊勢的家夥們都非常妒忌。
不過在成親著來,就算陰陽寮集合全員一起進行祈禱,實際上如果沒有神將們把彰子送到土禦門殿的話,那完全就沒有一點意義。
可是,自從羅刹鳥出現了幾次,襲擊居住在大內裏和今內裏的人們以後。
意識到事態嚴重的達官顯貴們都紛紛配備了陰陽師和武官守護自己的府邸。
陰陽師們全都被派透出去擔任守護的工作,現在寮內隻有平時的部值和下人。陰陽師們連休息時間都沒有,平時的工作也完全受到了幹擾。
“我的共作隻是製作曆法而已。可為什麼我又非得來做這種跟我的工作完全不相關的事情不可呢?”
“畢竟你是陰陽師不是麼?”
看著苦笑的弟弟,成親無奈的回道。
“我是曆部的官員,不是宮廷陰陽師!”
“不過你還是陰陽師啊。而且還是非常有實力的陰陽師。雖然我也理解你的心情,可是就算你不願意還是要來做這個工作啊。”
昌親好像察覺到了有人過來而停下說話,成親也跟著默不作聲。看著隱藏起自己鬱悶表情裝做沒事一樣的哥哥,昌親不禁苦笑起來。
他們兩個現在,正在一條的今內裏負責守護工作。
在空蕩的陰陽寮中,昌浩正在整理著資料。
陰陽寮內的正規陰陽師們都出去防備妖異的進攻了,所以現在寮內的事務處於基本停止的狀態。
但是因為昌浩現在隻是負責雜役,所以在陰陽署的工作還沒有停頓。
天文署和曆法署也一樣,隻要是稍微對陰陽術有點皮毛的人,都被調出去擔任守護的工作。目前三個部門都在緊張地忙碌著。
“和曆法署的那些家夥比起來,你的實力可比他們強多了。”
看著一臉不屑表情的小怪,昌浩苦笑道。
“我也隻是個跑龍套的而已……而且如果連我也調出去擔任守護工作的話,那我不是更沒時間搜索羅刹了麼,我看現在這樣挺好的。”
陰陽寮的工作結束之後,就要馬上開始搜索羅刹的行動。休息的時間隻有黎明回到家裏的那一小段時間。
如此這樣下去,對身體的負擔是非常重的。
所以為了身體不會完全垮掉,隻能在吃飯的時候盡量多吃一些。
可是即便如此,昌浩的身體還是日益虛弱。
昌浩的心也開始焦急起來。
如果再不快點的話,被羅刹吞嚨的章子,生命就危險了。
想到這一點的昌浩不由得一驚。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自己該怎麼辦呢?
“料紙也再多準備一些比較好呢。雖然現在還有一些剩餘,但是要等這次騷動結束之後再弄的話,那一定會很忙亂吧。”
“墨也要再拿些,這東西再多也沒事,所以先多拿些預備起來吧。”
和昌浩一起整理著備品櫃的小怪,看了看周圍確認沒有別人之後,對昌浩說道。時間已經是中午了,差不多到了該休息的時候。
在寮裏工作的人們也都開始午休了吧,現在的寮裏看不到一個人影。
正午的陽光直直地照射下來,探出去的屋角把陽光遮住形成了一片陰涼。
東側的屋子通風很好,溫度也適中。
過幾天似乎會下雨,前幾天天文署的人說過。所以應該珍借這段時間的陽光吧。
“昌浩,我幫你看著。你休息一會吧。”
“哎?可是,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啊。”
“等到說能休息的時候,就沒有時間了。”
現在,最好能夠爭取時間盡量多休息一點。雖然昌浩總是做出一副堅強的樣子,但是實際上他的身體已經快到極限了。這誰都能看出來。
“就是稍微休息一會也好。”
“嗯,這也是。”
撓了撓後腦的昌浩張開嘴打了個哈欠。因為實在是太疲憊了,所以如果可能的話,就按照小怪說的稍微休息一會也好。
雖然稍微休憩了一會,可是因為神經並沒有得到緩解。醒來後反而感覺到更加疲憊。
可是即便如此,他還要努力堅持著。
因為已經約定好了。
當昌浩走出倉庫關上大門的時候,忽然一個聲音傳來。
“啊啊,昌浩殿下,原來你在這裏。”
回頭望去的昌浩看到來人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敏次殿下,今天您沒去今內裏嗎……”
陰陽生敏次從中務省那邊走來。他也被作為警備要員調出去了。
看到敏次過來,小怪的神經也不由得緊張起來。
命令昌浩在寮內等待,那為什麼叫這個家夥去今內裏和東三條殿那邊呢?
小怪跳到昌浩的肩膀上,靈巧地直起身子說道。
“聽好了,敏次。你之所以能被調去做警備。隻不過因為你的稱呼裏麵有‘陰陽’兩個字而已,你知道嗎?啊啊?”
“……”
昌浩沒有辦法地瞥了小怪一眼。
這是怎麼搞的。它到底是小孩子脾氣呢,還是大人般沉穩?十二神將最強
的火將騰蛇和小怪。這兩個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呢?昌浩現在簡直越來越不敢相信了。
其實連小怪自己都完全沒有感覺到這一點吧。
如果他意識到的話,一定會拚命地掩飾吧。
“我想讓你確認一下資材的庫存情況。”
“啊,已經確認完了料紙和墨的庫存。”
敏次眨了眨眼睛,似乎很滿意地點了點頭。
“是嗎?那麼休息一會也沒問題。我現在就要去今內裏了。”
“哦,那您保重。”
羅刹究竟什麼時候還會來進攻,誰也說不準。
今內裏中,有天皇和皇後母子,而且還有中宮。雖然入宮以後天一將彰子的情況每天都彙報過來,但是仍然非常擔心。
“啊啊,謝謝……嗯?”
敏次忽然眉頭一皺,盯著昌浩的臉。感到奇怪的昌浩歪過臉去問道。
“怎麼了?有什麼事情嗎?”
“…………”
凝視了昌浩一會的敏次,似乎在思考著什麼一樣小聲嘀咕著。然後把手指按在太陽穴上好像腦子裏在考慮著什麼。
“敏次殿下……?”
昌浩肩膀上的小怪把後腳向前麵揮舞著說道。
“別過去別過去。被那無能的陰陽師傳染了白癡就不好了。”
昌浩無言地將肩膀上的小怪一把推了下去。沒想到昌浩突然來這一手的小怪,毫無準備嗵的一聲掉到了地上。
“昌——浩!”
昌浩用腳踩住齜牙咧嘴的小怪的尾巴,看著敏次問道。
“請問,有什麼事情嗎?”
被踩住尾巴的小怪,拚命揮舞著四條腿大叫著“放開我放開我,睛明的孫子”。而另一邊的敏次則終於開口回答道。
“昌浩殿下,是在尋找著什麼嗎?”
“哎……?”
看著眼前呆然的昌浩,敏次把手指放到下巴上繼續說道。
“嗯?不是嗎?……不,一定是的。我有這種感覺。”
敏次擅長的是相麵之術。他沒有見鬼的能力。但是雖然這樣,敏次仍然通過不斷刻苦的修行,使自己能夠通過法術來掌握妖異的行蹤。
知道自己沒有天斌的敏次,投人了比別人刻苦十二分的努力去進行學習
。從他學到的知識中選擇出適合自己的部分更加努力地去研究。於是才有了他今天的成績。
當他的能力被大家認同之後,大家都給予了他一致的讚許,但是敏次並沒有因為這些成績而驕傲自大停滯不前,反而更加努力地進行學習。
每次看到這樣的敏次,昌浩都會想——
像爺爺那樣的天才是必要的。但是如果自己不努力的話,即便怎樣的天才也是不行的吧。
而每次昌浩發出這樣感想的時候,小怪都會憤憤不平地抱怨。
雖然敏次本人聽不到,可是小怪仍然不停地嘟囔著。而且如果放著小怪
不管的話,說不定它會幹出什麼事來。所以有必要限製一下它的行動。
因為最近一段時間一直都緊繃著神經,所以一些細小的事情便沒有放在心上。理解小怪心情的昌浩聳了聳肩膀歎了一口氣。
“所要尋找的東西的所在,就在自己的足跡之中。是這樣嗎?”
帶著滿意的表情點了點頭的敏次,轉身離開道。
“就是這樣。好了,我得走了。”
“啊,敏次股下……”
看到敏次已經離開,昌浩隻好縮回伸出去的手。
他是什麼意思呢?
“就在自己的足跡之中……”
忽然間,昌浩想起來和冬天所發生的事情一樣的狀況。
“嗯?怎麼了昌浩,表情這麼僵硬呢?難道是因為敏次的原因使你心情變鬱悶了嗎?要是那樣的話不要客氣跟我說,我用華麗的必殺技幫你解決了他。”
昌浩一巴掌把憤然大喊著的小怪按到一邊,然後說道。
“別亂講。而且,我表情僵硬還不都是因為你。”
“啥?”
小怪張大了眼睛,白色的身體一下跳到地上,歪著腦袋。晚霞般的瞳孔中充滿困惑。
“我?為什麼?”
“……你鬱悶也不能拿敏次殿下當出氣筒吧。”
“誰拿他當出氣筒了。”
“不管怎麼看你都有這個意思。”
昌浩抬起頭望了望天空。一個聲音在耳朵裏響起。
——臉上露出了失物之像喲。
一陣寒冷的感覺向昌浩後背襲來。
敏次對於這件事什麼也不知道。而正因為他什麼也不知道,所以他才能
說出事情的關鍵。畢竟他也是陰陽師。
口中重複著剛才敏次說過的話,昌浩的眼睛因為思考而眯了起來。
“……所要尋找的東西……的所在。”
昌浩所要找的,是羅刹。以及,被羅刹吞噬的章子。
就在自己的足跡之中。足跡,是指自己所走過的路嗎?
是要回顧自己曾經經曆過的那些事情嗎?
自己要尋找的東西,就在過去的那些經曆中隱藏著嗎?
羅刹。中宮章子出生的府邸。刻在章子身體內的天狐之血。還有天狐的頭發。
想到這裏,昌浩忽然想起了什麼。
“……喂,小怪。”
坐在一邊一直不停小聲抱怨著的小怪,斜楞著眼睛望向昌浩尖聲問道。
“啥事?’
昌浩伸出手去把小怪放到自己肩膀上,一邊向外麵走著一邊,把自己思考的事情向小怪說道。
“中宮身上的詛咒是天狐的血和頭發吧。”
對於昌浩唐突的問題,小怪稍帶著點驚訝回答道。
“啊啊,勾確實是這麼說過。”
“血是淩壽滴進去的。”
“是這樣。”
“那麼,頭發呢?頭發是怎麼弄進去的。”
血是淩壽直接刻在章子身體內的。隻不過是弄傷皮膚之後,讓血自然流入便可以了。這樣的話怎樣也不至於使章子的心靈都一起被封閉起來。
那麼,為什麼章子的心靈也都被封印住了呢?
像黑色絲線一樣的頭發。那本身就是擁有強大妖力的咒具。
“那頭發,是淩壽的……”
小怪那晚霞般的瞳孔中閃出一陣光芒。似乎想到了什麼一樣低聲說道。
“是丞按利用了這個來捕捉章子嗎。”
按照本身的意識衝入異界的丞按,已經死掉了。據說最後化為了塵土。
這個舍棄了人類的靈魂,幾乎要墮入魔道的男人,最後逃脫不了死亡的命運。
昌浩停下腳步。
眨了眨眼睛看了小怪一下,然後昌浩忽然張大了眼睛說道。
“……丞按……”
被藤原家滅族的男人。遠渡而來一族的末裔。
在羅刹的身體中除了中宮章子,還有其他的東西。
想到在小鳥的腹部浮現出來的麵容。昌浩立刻都明白了。
“那個,廢墟……!”
第八章
今內裏中,離寢殿稍遠的西屋是中宮的住處。 因為與大內裏的飛香舍朝向相同,西邊的日照很強。
位於一條的今內裏和大內裏相比要小很多,所以仆傭的數量也相對要少 。 自從受到妖異襲擊之後,有相當多的武官和官員留守在了今內裏。
攜帶 武器的官員時不時地在庭院內巡視,寢殿周閣和西屋邊也配備了大量護衛。
在這個被稱為最容易遇到妖魔的黃昏時刻,眾人都繃緊了神經以防不測 。
陰陽寮也派了人員駐守於此,可以說今內裏已經是防備得滴水不漏。
以成親和昌親的身份本是不能靠近天皇寢殿的,但由於特殊事態,他們 也被允許守在寢段門外。
兩人為了不妨礙侍女來回走動而站到角落裏,見到巡視的武官他們開口 問道。 “有沒有什麼異常?” “現在還算平安無事……妖異真的還會再出現嗎?” 神情緊張的武官相當年輕,大概還不到二十歲。
因為緊張,他的臉色有 些泛白。
“真希望它別現在就出來,不過這也要看妖異的心情了。” 成親的談笑使得武官頓時臉色大變。
昌親見狀,開口安慰道。 “博士,你也不必說這種話嚇唬他啊。沒事的,有這位曆博士在不用擔 心。”
“你啊……” 成親垂下眼揮了揮手,昌親苦笑了起來。 “你應該有這種氣魄吧。看你平時不說,我隻是代你說而已。”
“那還真是謝謝你了。” 鬆了一口氣的武官向二人行了禮後繼續巡視起來 “……我承認你有氣魄,不過妖異真的出來的時候,還不知道會是什麼樣 呢。” 頭頂上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兩人反射性地抬起了頭。 架著風的神將太陰與體態不穩的玄武,正在空中俯視著這兩位安倍家的 青年。
太陰一躍而下,向四周張望起來。 “什麼嘛,根本一點動靜都沒有啊。” “表麵上當然要弄得像沒事一樣啦,不然事情會鬧大的。”
玄武嚴肅地對成親表示認同。
“確實是,但侍女們的恐慌心理卻是一觸即發,羅刹鳥一出來場麵就混 亂了。”
這數日間羅刹的幾次現身,使得不少人受到了驚嚇,有些人臥病病在床 ,提出要回鄉探親的也是絡繹不絕。
太陰表情微妙地抱起了胳膊。
“從人類來看,麵對不知什麼時候會出來的妖怪總是會害怕的……即使 知道有成親和昌親在也一樣,恐怕就算知道有我們神將在也還是會怕。”
“害怕是無法避免的,而且,普通人看來我們十二神將和妖怪沒什麼區別 。”
“對啊,應該也會怕我們的。不過從外表來看,我們沒什麼奇怪地方啊 。” 看著太陰低頭打量自己的樣子,成親和昌親不禁苦笑了起來。明明是比 自己年長不知多少的神將,可從外表和行為來看卻完全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除了尖耳朵和眼睛、發色之外,其他的和人類並沒有不同之處。 太陰將視線轉向身邊的玄武。 “我們是沒問題啦,不過騰蛇和青龍太像鬼了,那個體型。” “我覺得隻是稍微高大了點而已。” 兩人聽著神將們的對話不覺互看了一眼。那兩人的體型根本不隻是“稍 微“高大了點而已吧。 大內裏、今內裏、以及被羅刹鳥襲擊過的東三條殿和土禦門殿內,都配 備了重兵把守。
但因為中宮已被從土禦門殿轉移到了今內裏,所以現在的重 中之重就是帝王與後妃居住的今內裏。 成親向中宮所在的西屋望去。 再次襲來的羅刹,被把守的武官們放筋射中,接著瞄準了北崖和寢殿。 據說那時他的腹部浮現了一個恐怖而扭曲的臉孔。
當時駐守的賀茂陰陽師雖然擊退了它,但沒能將它降伏,於是它再次逃 亡了。 “對了,你們怎麼會來這兒。” 快到未時了。因為太陽要到酉時才落下,所以現在天還亮得很。 “晴明說讓我們過來看看。
彰子那裏有天一和朱雀守著倒是不用擔心, 不過因為羅刹的出現,現在很多事不得不小心。” 話音剛落,太陰的臉就沉了下來。 “聽天一說,好像有些侍女能夠看到他們,所以她和朱雀不得不隱身。 ” 如果不當心點又會惹出麻煩了。所以,我想通過水鏡讓晴明看看彰子的 情況。” “原來如此,還真是方便啊。” 成親感歎道。祖父總是擅於活用神將們的特性。
“嗯?” 玄武眨了眨眼睛忽然隱了身,太陰也跟著消失了。 “哦,怎麼了?” 就在昌親驚訝的當口,一個人影從格子和柱子間的陰影處閃了出來。兩 人沒能聽到的腳步聲被神將們敏銳地察覺了。
“成親大人,昌親大人。” 回過頭,隻見陰陽生敏次快步走到了他們麵前。他邊用手背擦著額上的 汗珠,邊告訴二人接替他們的人已經到了。 “從天亮就守在這裏,真是辛苦了。之後還要麻煩二位。” “明白了。” 成親點了點頭,回頭望向西屋。 西屋那邊,有神氣顯現出來。 在成親視線的盡頭,出現了一頭被陽光灑上金色的長發。 昌親回過頭也看到了她,兩人微笑著點頭示意。 端坐在門邊的天一對二人行了一個禮,目送著結束工作的二人離開。雖 然隱了身,但朱雀應該也在她身邊吧。 “那麼成親,我們也走了。” “有話要對睛明說嗎?” 成親略微思索了一下,沉默轉回過頭去。沒有什麼事情可報告的,而且 還有神將守在這裏。 成親輕輕揮了揮手。太陰和玄武見狀便乘風離去了。
感覺到一陣忽然刮起的風,敏次不覺停下了腳步。他抬起手臂擋住臉回 頭看了看。 “成親大人……那是……” 敏次就這樣茫然地站在了原地,驚愕的眼神聚焦在遠處的一點上。 昌親眨了眨眼,疑惑地靠近了敏次。 “敏次,怎麼了?敏次?” “喂?” 成親在敏次而前揮了揮手,可他完全沒有反應。 兩人順著敏次的視線著去。那是在自己後方,西北邊。庭院、屋子和雜 舍,院中稀稀拉拉有幾裸樹。再過去,就是包圍著一條院的圍牆了。 沒什麼特別的地方,如果有人入侵,戒備的武官應該有反應,就算他們沒 有發現,朱雀和天一也應該有所察覺吧。 但是,天一正端坐著望向這邊,看上去沒有任何異樣啊。 “怎麼了……” 兩人扭過頭來,隻聽見敏次難以置信地呢喃道。
“天女……” 敏次的肩似乎因為過於激動而顫抖著。那雙一眨不眨的眼睛,正直直地 注視著天一。 “……居然會……這裏……” 從敏次的話聽來,他口中的天女應該就是天一了。但是,為什麼敏次會 認出身為神將的天一呢?這真奇怪。 一頭霧水的安倍兄弟一臉詫異,兩人同時感覺到不能任由這件事這麼發 展下去,於是對視了一眼。 成親輕咳了一下,上前擋在了敏次身前。
“怎麼了?幻視了?” 敏次猛地回過神來,連忙搖了搖頭。 “不!這不是幻覺,那裏……” 這期間,昌親已經示意天一隱了身。她隱去身形,隻見原來她坐著的地 方此刻空無一人。 “……啊?這……” 敏次探出頭再次望向西屋的時候,那裏沒有任何人。 “太神奇了……” 敏次嘟囔著,整個人都泄了氣。成親像是替他打氣似的拍了拍他的肩催 促道。 “太累了吧,一連幾天都忙著守衛。我也累壞了。” “成親大人也累了啊……大概是太過緊張,不知不覺就把幻覺當真了。 ” 昌親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不覺身邊一陣神氣顯現。
“那算什麼啊。” 那是朱雀的聲音。昌親從心裏回答道。 “誰知道……” “說我的天貴是天女?比起天女,天貴不知道溫柔多少漂亮多少呢,太失 敬了。” 對於把天一叫做天女而不滿,這好像有點不對勁吧。那確實是讚美之詞 ,願意被這麼稱呼的女性多得數都數不清呢。 不過昌親也知道,朱雀這話是真心說出來的,所以他也就沒有反駁,而 是換了個話題。
“中宮那裏沒什麼異常吧。” “——” 兩人的對話拉開了微妙的時間差。昌親讀出了其中的意味。 “朱雀?中宮出什麼事了嗎?” 以昌親的身份是不能直接麵對中宮的。雖然聽說自從中宮來到這今內裏 後一直足不出戶,但這也沒什麼不對勁的,於是他也沒有在意。但是…… “能回答我嗎。我在這麼近的地方守著她,如果還發生了什麼事,我沒 臉見弟弟。” “別告訴昌浩。” 朱雀立刻答道,隨後他在昌親身邊現了身,眺望著西屋。
“……我隻能說。病得很重。” “朱雀。” “其他的,小姐不讓我說。” 昌親微微瞪大眼睛盯著朱雀。難道是彰子自己不讓他說的? “父親和祖父都知道嗎?” “已經報告晴明了。雖然她也不想讓晴明知道,可這實在說不過去。” 這樣啊,昌親這麼念叨著歎了口氣,目光中帶著些許憂鬱。 看來是套不出更多消息了,神將的意誌向來比鋼鐵更堅毅。
“她就拜托你了。” “知道了,晴明和昌浩已經吩咐再三了。” 昌親聞言苦笑道。 “這是我的請求啊,朱雀。” 為了隱藏妖力而躲入膜中的天狐淩壽看著自己剛剛失去的右臂。 傷口已經開始不痛了。消耗的妖力也恢複得差不多了。 原本他還想再多花些時間,但己經來不及了。 望向漸漸暗去的天空,淩壽沉默著。 日落月升,今晚又是滿月。 第九百九十九個滿月。
昨夜使他顫栗的,正是那輪接近於圓滿的明月。 用來恢複的時間看來比預想中要久。 “沒時間了……” 晶霞也該覺察到了,隻要過了今晚,她的神通力將完全恢夏。屆時,淩 壽將完全不敵晶霞。
“……不,還有取勝的機會。” 那個老人,隻要能夠奪取那個老人的天珠,那自己的力量應該有所補足 。 雖然與人類混血的天狐之力並不強大,但也比沒有要好。如果能增強自 己的力量,說不定還能在晶霞麵前稍占上風。 但是……淩壽握緊了爪子。老人現身處強韌的結界中,他應該不會自己 跑出來吧。 要破壞結界不是件容易的事,現在的悄況下還是不要做無用功的好。而 且,要破壞結界應該會耗費相當大的力氣吧。 要引老人出米,需要餌。 “——” 淩壽鉛色的雙眸中透出淒厲的光芒。
他腦中浮現的,是兩張一模一樣的少女的麵容。 被他埋下詛咒的少女雖然現在下落不明,但另一個現在貌似正呆在這個 國家天子的宅邸中。雖然上一個宅邸有結界保護,但現在這個完全沒有布置 結界。 他拉斷一根頭發,用妖力將它吹走。 以前,老人曾經為了這個少女而以靈體的狀態離開結界。 光是靈體是不夠的,如果身體不出來的話就沒法掏出他的心髒了。
“對於人類來說,天狐之血是多餘的,所以還是給我吧。” 看著隨風飄去的發絲,天狐殘忍地冷笑道。 厭倦了終日臥床的晴明,此刻正斜倚著身子眺望庭院。 隻穿單衣的話唯恐天後和青龍責備,所以他隻得披上了一件褂衣。 雖然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但每個人都為他擔心,使得晴明無法回 到以前的生活狀態。 “哎哎,真傷腦筋啊。” 晴明歎了口氣,把即將滑落的褂衣重新披好。
昨晚,他做了個夢。 夢見了很久以前,令人懷念而又傷感。 傷感是因為自己已經記不清了吧。 “……真耀眼啊……” 向他伸出的手是那麼小。那時他還那麼年幼,記不清是當然的了。 為什麼會做那樣的夢呢。而且,雖說自己隻記得昨晚的夢,但實際上每 晚都做著同樣的夢吧。 夢中的自己多次呼喊著,但總是喊不出聲音。 因為那時有話沒能說出來,所以夢裏喊不出也是當然的 “或許對這世間還有留戀吧……” 晴明寂寞地說著,再次歎了口氣。
這時,神將青龍現了身。 “晴明,我什麼時候說過你能起來了。” 背後響起的嚴厲話語讓晴明不禁縮了縮肩。 神將們一直都擔任著監護者的角色。 雖然他總是說“我是你們的主人”,但當他認真說這句話的時候,神將 們都會向他投去非難的視線。不會責備他的隻有天一一人,但那時她總會露 出悲傷的表情,於是朱雀則會向他投去更為嚴厲的眼神。“紅蓮天生就是那樣,所以也沒什麼可怕的……” 或者可以說,完全沒什麼可怕的。
自從成為自己的式神以來,紅蓮從未 讓晴明感到害怕。 “晴明。” 一聲包含著憤怒的低語在耳邊響起,晴明歎了口氣。 他不想總讓青龍生氣。如果總讓他生氣。等自己走了以後,青龍回憶中 也找隻剩下自己生氣的樣子了。 這可不行,晴明可不願意讓朋友隻留下這種回憶。應該也有一些開心的 事吧,是什麼來著。 “……嗯……” 晴明不禁陷入了沉思。 這麼說來,自己還沒看到過青龍笑的樣子。 晴明眨了眨眼,扭頭看著正憤然佇立在自己身邊的青龍。 “宵藍。” “幹嗎。” “笑一笑。” “——啊?” 青龍聞言,眉頭忽地皺了起來。 晴明指著他的眉間重複道。 “我說,笑一笑吧。把眉頭的皺紋,就這樣,一下展開……” 青龍注視晴明的視線變得越來越冷,晴明卻毫不在意。 “你總是擺著這付臉,太陰和天後要討厭你的。” “太陰討厭我也沒關係。” “你看你看,被這個世界上僅有的同胞討厭難道不覺得寂寞難過嗎?就連 紅蓮,也沒說過‘被人討厭也無所謂’這種話。” 一聽見紅蓮這個名字,宵龍立刻挑了挑眉。 “我和騰蛇有什麼關係嗎?” 青龍冷冷說道,但睛明依舊無所謂地回答道。 “什麼關係不關係的,同是十二神將啊。其實,你們兩個人很像哦。” “哪裏像了。” “都一樣頑固啊。” 見晴明點著頭,青龍的雙眸愈發冰冷。他是真的生氣了。 晴明一邊在心裏說著這真是個急性子,一邊認輸般回答道。 “行了我知道了,不要做出這麼嚇人的表情,真是……”
晴明的表情忽然變了,原本安詳的臉上此刻充滿了緊迫感。 就在他反射性站起來的瞬間,身體卻不由自主地歪了歪。背後的青龍立 刻上前扶住了他。 好歹站穩了的晴明沒有理會滑落在地上的褂衣,就這樣走出了房門。 他凝視著西邊的天空。逐漸被染成橙色的天空,將會變為和小怪雙眸同 樣的顏色。 一種討厭的感覺突然在背後疾走,心髒仿佛被冰涼的手臂抱住一般,一 股冰冷的心跳遍布了全身。 體內隱藏著的妖異之血在騷動。雖然已經習慣了用意誌去製禦它,但這 瞬間的衝擊還是無法消除。 這是天狐之力。 釋放的微弱力量帶著不詳的感覺席卷了全身。 循著這條軌跡預測,晴明倒抽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