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部落
我們隻是希望人們傾聽我們的歌。
幾年前的冬天,我所在的小城來了一支樂隊。幾個浪子般的年輕人,背負著吉他與鼓,風塵仆仆地在廣場附近住了下來。
他們每天都在廣場上演唱自己寫的歌。鼓手把鼓敲得很有節奏,吉他低沉地應和,他們唱得很動情,甚至唱著唱著流出了眼淚。然而,小城的人總是無動於衷地漠然處之。廣場每天有無數人經過,他們大都是看一眼便匆匆而去。人們都忙著謀生,忙著奔波,再說,小城裏有誰可以欣賞那些呐喊一般的音樂呢?小城人的心目中,隻有民歌和革命時代的歌曲才是最動聽、最正統的音樂。
4個年輕人當然很失望,但還是抱著一點兒希望繼續在小城賣藝。他們天天用歌聲向人們訴說他們的故事。
我去看演出是一個極偶然的午後。那時下著小雨,我給母親送傘。經過廣場時,4個年輕人冒著雨在狂聲高歌,他們的頭發被雨水浸透了,淩亂地貼在頭上,雨水流到臉上,但沒有誰用手去擦一擦。我看見廣場周遭店鋪裏的人都向他們張望,那些目光仿佛很不屑。
“……聽我們的歌吧,盡管它不能帶給你什麼……”我很喜歡那個男孩兒那種沙沙的嗓音,於是拄著傘在雨中傾聽。
一曲終了。我以為他們會繼續唱下去,他們卻向我走過來。幾隻手友好地向我伸來,我有點兒不知所措。
“謝謝,謝謝你聽我們的歌。”一位男孩兒說。
他絮絮地說起他們的經曆。他們來自山清水秀的大理,走過全國許多大都市、小城鎮。他們喜歡音樂,喜歡吉他和鼓,這些帶給他們很多真實的感受。
“我們一抱起吉他就覺得渾身來勁。”另一個男孩兒說,“風餐露宿我們習以為常了。一頓紅燒肉是我們難得的美餐,最苦的時候,我們幾個偷偷地跑到建築工地去喝自來水充饑。”他們滿不在乎地笑。
他們說:“我們隻是希望人們傾聽我們的歌。”無人理解是人生最大的煩惱,我深深地明白這一點。當身邊的人不理解我為何夜以繼日地忘情寫作,不理解我對負心的情人一笑了之,不理解我為了采訪一個案子而在冬夜的城市裏奔波,我便想起那支樂隊。
每年都會收到樂隊的一紙賀卡。賀卡上盡是一個個陌生的地址。——為著一份理解,無論是天南地北,無論是山水相隔,他們從不曾忘記給我捎來一份濃得化不開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