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試著紮了一次,不行,忙又將針頭拔了出來,她又紮了一次,還是不行,又連忙拔了出來,我和妻子的心隨著她每紮一次的動作緊張地哆嗦著。
她皺著眉頭,對著我小女兒的胳膊思索了良久,然後將細細的針頭又刺了進去,但還是不行,她馬上又拔了出來。
妻子終於又忍耐不住了,她望著昏迷和抽搐的小女兒哭著又罵起醫生說:“滾,連個針頭也紮不好,還當什麼醫生!”旁邊的一個值班醫生忙向我妻子哀求說:“別罵,這位是省城來的專家,別罵人家。”妻子一聽,更火了:“什麼狗屁專家,連一支小小的針頭都紮不上,連做護士的資格都不夠,還能是什麼專家!”我忙一邊勸妻子一邊安慰那位女專家,我看見那位專家的手也有些發抖了,她和媽媽一樣蒼老的臉上堆滿了焦慮和委屈。我將妻子輕輕拉出病房,讓她在漆黑走廊的椅子上坐下說:“你冷靜一些好不好?你看,那專家也差不多和咱媽媽一樣的年齡了。”
妻子坐在走廊裏嚶嚶地哭,我理解,那是做媽媽的一種心疼和焦慮。
又紮了幾次針頭,終於在女兒額項的地方將輸液的針頭紮上了。看著一滴滴的藥液輕輕在輸液管裏滴嗒著,大家都不禁長長地噓了一口氣。那位專家抬起頭來,她滿是細細皺紋的額頭上已是一片銀亮銀亮的細汗了。
第二天剛吃過早飯,她又到了我女兒的病房裏,女兒的病勢已經明顯地減輕了,小小的鼻翼輕輕翕動著,睡得正甜呢。她給女兒又輕輕地把脈,開了一張處方說:“病情已經控製住了,再輸兩天的藥就可以出院了。”我不好意思地為昨天的事替妻子向她道歉。她笑笑說:“你妻子沒錯,根本不用道什麼歉。”
我解釋說:“她罵了你。”她笑著望著我說:“如果我是孩子的母親,我也一樣會罵的。”她頓了頓說:“母親的心思隻有母親們才能理解。”
後來,我才聽醫院的醫生說,她是一個十分著名的醫學專家,到我們這小城裏來了三天就走了,醫生們向我開玩笑說:“她可能從來沒被患者或患者的家屬罵過,你妻子是罵她的第一個人。”
我笑笑,我知道她是不會計較我妻子罵過她的,因為她說過她也是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