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深沉,無月有星。巔北平原上寂靜無聲。兩人縱馬飛奔了大半個時辰,遠遠看見懷柔鎮上的燈火。
懷柔鎮地處月氐、高夏、回鶻、索契四國交界,是一片無主之地。對於這些從央國內地來的守軍,懷柔鎮巔北平原上以唯一溫暖、可以讓人留戀的地方。因為鎮上不僅有青樓、酒肆、賭館以及各種商鋪,還有十幾家巔北人人向往的溫泉浴室。小鎮原本隻有一條從南到北曲折狹長的土街,卻彙集著世界各地各個種簇的遠遊者、商人,胡人、羌人、毛族人、犬荻人、高車人、古鶻簇人,以及從遙遠西方而來的教士、落拓貴族和逃亡者、武士、奴隸,等等,各族雜交混住,曆時數百年後,這個化外小鎮上的人已經分不清自己的祖宗是誰。他們掘鐵礦石和溫泉,販賣一切能販賣的東西,對央國守軍和北方部簇一視同仁。而北方蠻族和流寇們都遵守著一條不成文的規則,樂於在懷柔鎮公平交易。即便是星星湖西北最臭名昭著強盜半鯨人首領,也樂於在買醉取樂。由於無國無域,任何人都可以隨意在這裏做著各種各樣的生意,街上布設著各種商鋪酒館,雜亂無章,卻充滿了一種獨特的、令人目不暇接的異域風情和隨心所欲的自由。
懷柔鎮上的青樓‘北花都’有來自五湖四海的花娘,老鴇從央國並洲而來的一個年青女子,聰明美豔,人稱五姑娘。張茂自從聽她唱過家鄉的離曲後就迷戀上這個風塵女子,一旦得空就來聽曲宿花,花費巨大,常要安佑卿接濟。五姑娘也很喜歡他,往往不收他宿資。
石城與懷柔鎮之間是一條曲折的大車路,經冬雪深,來往車輛壓出兩條深深的車轍。安佑卿和張茂的坐騎是千裏挑一的岐洲良馬,腳程快,耐力強,三十裏路程奔馳毫無倦意。將要到入鎮之際,兩匹馬突然同時駐足,不住響鼻,顯露驚恐。兩人左右顧盼,隻見右前方一片低矮的黑鬆林旁,兩對獸眼閃泛紅眼。雖然夜暗星稀,但在白雪反襯的微光中,依稀可見一匹巨大白狼身形和一個黑乎乎的人影。
安佑卿低聲說:“是紅臉兒狼艾克!”張茂抽出腰刀,正準備要下馬。安佑卿斥說:“不要多事,快走。”說著拉住張茂的馬韁,催馬慢慢穿過鬆林,進入懷柔鎮。
子時將盡,懷柔鎮上空氤氳飄浮,逼狹的長街上依舊火燭高懸,人影依稀。各種商鋪招牌橫支堅擋,毛族人的小酒館裏傳出如絹絹細流般連綿輕柔的琴聲,一個女人伴著琴聲唱著嘰哩咕嚕的歌,那聲音低沉婉轉,帶有一種濃重的思鄉情調。幾個遊魂般的人影在溫泉發出的水霧徘徊,偶爾發出輕輕的啜泣。一些醉鬼在街邊酒鋪邊橫臥而睡,幾個頭發卷曲的旦巴族孩子在他們的衣袋裏輕輕地翻摸著。一天之中,這座小鎮也隻有在淩晨才有片刻的安寧,其餘時間都吵雜不休。
青樓北花都在鎮子南端,是一座兩層的磚木樓。這是張茂和安佑卿經常光顧的地方,平日裏,子時的北花都裏最為熱鬧:一樓的溫泉浴室裏會有很多男人洗澡。二樓的花娘們圍著天井扶欄下視,向一樓浴池裏洗澡的客人指指點點,拋酒花瓣。洗澡的人赤身仰麵和花娘們調情,上下哧笑不已。二樓圍繞著天井四周是一間間小小花廳,浴室有直通二樓的樓梯,洗澡的客人看好了哪個花娘,可以光著身子直上花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