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歡一回頭,果然是五格格。她是齊妃的女兒,自然繼承了她額娘的優點,長著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她擁著白色的狐毛披風,手裏捧著手爐,正笑盈盈地瞧著她,清歡卻覺得那眼睛裏透著冰涼。
清歡撣了撣身上的雪,甜笑如蜜:“多謝姐姐關心,妹妹我這是近鄉情怯,才走得急了些。”
霽月聽她竟肯這樣跟自己講話,不免有些吃驚,小時候她們倆在一起總說不過幾句話便要動手的。
“這近鄉情怯是一回事,可不要壞了規矩才好。妹妹這些年穿平底繡花鞋穿得慣了,突然穿上這花盆底的繡鞋自是不習慣。要我說呢,什麼樣的人就該配什麼樣的鞋,不然啊,這硬往腳上套可不是要摔跤嗎?”她一說完,身後的幾個宮女全都用帕子掩了嘴“嚶嚶”地笑起來。
宮裏誰都知道六格格不是好惹的,當年連聖旨都敢違抗。這幾個宮女敢如此放肆,必定是狗仗人勢。
清歡卻也不惱,仍舊一副笑盈盈的樣子:“多謝姐姐提醒。”說完,她抬起腳瞅了瞅自己腳上的鞋子,那鞋是極好的蜀錦,上麵用金線繡著繁複的牡丹花樣,在黑暗中亦是金光熠熠。幾個宮女都湊上前來看她的鞋,她撇了撇嘴,道:“這鞋原是皇阿瑪賞的,聽說是江南進貢最好的蜀錦做的,又讓一班女工趕製了一個多月,一個針腳都不能馬虎,這樣地費時費力卻隻被妹妹踩在腳底下,妹妹可真是覺得於心難安哪。雖說鞋有些不合腳,可天下也隻這麼一雙,若是發下去讓她們重改,也隻不過幾日的工夫,沒什麼打緊;可妹妹就怕皇阿瑪責怪她們辦事不妥,連妹妹的鞋碼都未搞清楚,到時候若是龍顏大怒,把她們都問斬了,妹妹我可就更加於心不忍了。尤其是這些年妹妹吃齋念佛,就是為了大清國祈福,為天下百姓祈福,所以,就隻能委屈委屈,穿這麼一雙鞋回來了。”
這幾句話把霽月的臉都氣白了,她身後的那群宮女更是大氣也不敢出。清歡倒氣定神閑,盈盈施了一禮,道:“姐姐若是沒旁的事,妹妹就先回去了。”說完,再不看她的臉色,扶著雲珠的手嫋嫋婷婷地離開了。
一直轉過回廊沒有人的時候,清歡才輕聲“哎呦”了一聲,雲珠這才想起剛剛她摔得那麼狠,定是傷著了,難為她提著一股勁兒,在五格格麵前那樣演了一通。
“格格傷哪兒了?”
“沒事沒事……”清歡走得有些磕巴,歎了口氣,才說:“這樣子,屁股定是摔青了。怎麼每次碰到五姐,我都要倒黴?”
雲珠一笑,悄聲道:“格格,在宮裏可不能說‘屁股’的!”
清歡越發生氣:“這也不能那也不能,這宮裏可真是個牢籠。”
雲珠還是忍不住笑道:“格格,您剛剛可真是太厲害了,五格格連臉都氣綠了,量她以後可要對您刮目相看了。”
清歡不屑地撇撇嘴:“我最討厭她那副盛氣淩人的樣子,要是以前,我早就跟她打一架了。可現在確實沒這個必要了,隻有笨蛋才會動手呢。我在宮裏這麼些年,早學會她們那一套了,說一句話能在心裏拐七八個彎。動手打死人算什麼厲害,用話噎死人那才叫厲害呢。”
兩人說話間已經回到了清歡住的花雨軒。五格格住在隔壁的閑月閣,隻有一牆之隔,出了回廊,兩人抬頭不見低頭見。清歡就不明白,皇宮這麼大,皇阿瑪為什麼偏偏這麼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