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歡覺得腦海裏一片空白,半晌才明白過來她的意思,日頭那麼毒,偏偏她覺得有股徹骨的寒意。雲珠隻覺得她嚇得傻了,喚了她幾聲才見她抬頭,目光似乎沒有了焦距,隻傻傻地瞧著自己,問道:“四爺呢?”
雲珠低聲回道:“是四爺讓小路子傳話來的。”
不知何時毓寧已經更衣出來,清歡隻是怔怔地瞧著他,看到他陰沉的臉色,她才明白原來剛剛雲珠說的是真的。
毓寧握住她的手臂道:“總要回去問個清楚。”
三人行至乾清宮,卻見小路子急匆匆地跑了過來,打了個千才道:“剛剛是四爺太急,才聽錯了萬歲爺的意思。給五格格和星德王子賜婚的聖旨已經曉諭六宮了。”
清歡隻覺得一顆心跳得又快又急,心中緊繃著的一根弦驟然撐斷,仿佛垂死掙紮在砧板上的一尾魚,隻等著頭頂的刀落下,卻又被放回水中換了另一條來,有種死裏逃生的感覺。但一想到那個人是霽月,卻怎麼也輕鬆不起來。
傍晚的時候空中忽然鉛雲密布,看樣子是要下雨。清歡和雲珠本打算去閑月閣瞧瞧霽月,雖然閑月閣和花雨軒隻隔著一座不大的花園,但下起雨來卻是沒什麼遮擋,她便先讓雲珠回去取傘。
她一進屋子,才看到齊妃也在。她進來的時候,還聽到齊妃嘴裏敘敘地叨念著:“達爾罕王爺雖是蒙古外藩,可卻也是世襲罔替的鐵帽子親王,星德又是他唯一的嫡子,你嫁給他,日後自是名正言順的王妃。”
“憑他什麼王妃,我不稀罕。額娘,兒臣難道連自己的婚姻也要任人擺布嗎?”霽月大約是哭了,隔著雕花木門上鏤著的繁複的花紋,她隱隱約約看到齊妃正彎下腰用手中的帕子在替女兒拭淚。清歡很少見她這樣溫柔耐心的樣子。
“你這孩子,說的什麼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何況你皇阿瑪怎麼能不替你著想?那位星德王子,額娘派人去查問了,樣貌品行都沒得說,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屋子裏隻有她們母女二人,說是體己話,外屋倒也聽得見。一屋子的丫頭嬤嬤都不敢做聲,隻有齊妃身邊的福珠招呼她坐,又給她拿了茶果點心,道:“六格格待會兒也勸勸格格吧,娘娘都已經說了一個下午了。”
清歡怔怔地問:“五姐……哭得很厲害嗎?”
福珠歎了口氣道:“萬歲爺下午還在的時候,格格就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把賞賜的托盤都掀翻了。萬歲爺也就由著她去,知道格格舍不得宮裏。”
清歡聽了,隻長長地歎了口氣。旁人都以為她是不舍得宮裏,可她哪裏是因為舍不得?隻是,嫁的人不是自己想嫁的人罷了。
霽月哭得撕心裂肺,仿佛是用盡全身力氣哭喊著:“可是我不喜歡!我不喜歡!額娘,我求求你了!我不要!”
清歡站在門外瞧著,見霽月整個人伏在床上,將頭埋進齊妃懷裏,她的手一直緊緊地攥著齊妃的袍角,就像是個受盡委屈的小孩子,哭得渾身都發顫。
“我求求你了,你去告訴皇阿瑪,請他收回成命吧!我求您了!”
可哪怕到了這一刻,也喊不出那個人的名字,那個埋在心底的名字。連最親最親的額娘也不能告訴。
可能是真的很喜歡吧,一向高傲的五姐,居然會在一屋子人麵前這樣苦苦地哀求,明明知道已經無用了,明明知道這一生已經來不及了,所以才會這樣無助而絕望。
連清歡自己也不知道,她這樣看著,竟然也紅了眼眶。到了此時她才發現,其實她一點都不討厭霽月。
不是不可憐。
自幼錦衣玉食、榮華富貴,過著旁人可望不可即的日子,可偏偏最想要的得不到,到底意難平。
她哭得聲嘶力竭,終是沒了力氣,癱在床上,丫頭們忙將她扶好,替她拭著臉上的眼淚。齊妃卻一句話都說不出,連忙起身出來,亦是默默地用帕子拭去眼淚。看到清歡在門口,便連忙握住她的手道:“好孩子,你去勸勸你五姐吧!你去勸一勸吧!”
清歡這才發現,她的手那麼冷,握著自己的時候,仿佛也在顫抖。她那麼要強,可麵對傷心欲絕的女兒,卻也隻能是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