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回到花雨軒,清歡便開始發起了高燒。她這一病來勢洶洶,太醫院開了好些湯藥卻也未有多大起色,整日燒得昏昏沉沉,等到徹底好的時候,也到了霽月大婚的日子。
宮裏許多年未辦喜事,早就已經張燈結彩。皇上替霽月在宮外置辦了一套宅子,是供她和星德王子完成大婚的。達爾罕王爺打算在京中參加完結婚大禮,就帶小兩口回蒙古去。
再見到霽月,已經是在她的婚禮上。清歡陪著齊妃立在乾清宮的大殿上,她穿著緋羅蹙金刺五鳳吉服,頭上戴著極沉的鳳釵,不知是為什麼,也許是那釵實在太沉,她背心裏竟然出了一層薄汗,顯些站不穩。
吉時已到,禮官身著赤色吉服,立於丹墀上宣讀著冊封旨意。那樣響亮的聲音,回蕩在這座大殿上,隻短短的幾十個字,卻決定了一個人一生的命運。
她抬眼看著正襟危坐於龍椅上的皇阿瑪,六月裏的天氣,她心底卻忽然泛起層層寒意。霽月那日對她說的話,就仿佛是一枚又尖又利的針,紮在她心裏,一碰就痛,可不碰還是痛。
過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無從知曉,更不敢去問皇阿瑪。如果霽月是騙她,那麼這會嚴重影響到他們父女的感情,如果是真的……
一想到這裏,她便使勁地搖了搖頭,不敢再想下去。
她知道霽月從小就不喜歡她,可她不知道她居然會這樣恨她。哪怕是在出嫁前的這最後一段時光裏,也要利用自己最最傷心的過去,給她最沉痛的一擊。她知道自己的弱點,所以找準了她的三寸狠狠地紮下去。
禮樂聲響起,霽月在喜娘的攙扶下緩緩入場。霽月的婚事突然,隻準備了月餘,即便如此,大婚的禮服亦是由江南織造總局連夜趕製而出。
紅毯一直從殿外鋪至丹墀下,霽月一步一步踩得極穩,她是皇帝唯一的女兒,自幼自然是接受極好的教養。清歡遠遠地瞧著,隻覺得今日的五姐美得驚人,其實她一直都很美,隻除了與自己打架的時候。記得小時候第一次見她,清歡就覺得她優雅得像一隻金絲雀,而自己就像一隻嘰嘰喳喳的小黃鸝,不過她一點也不羨慕,因為她被關在精致的鳥籠裏,從不知宮外的廣闊天地。而後來她沒想到自己也被關進那籠子裏。
她用帕子揩了揩額上的汗,齊妃並未注意到她的異樣,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女兒。這樣的場合,卻連一句道別的話也不能說,嫁去蒙古,以後見麵,可不知何年何月了。
離得近,清歡甚至能看到齊妃眼底的淚光。
霽月在大殿上向皇阿瑪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禮,在禮官高喊“禮成”聲中緩緩轉身,她臉上本沒有任何神情,可在看到清歡的一瞬間,她甚至是高傲地笑了笑。
殿外響起樂班吹吹打打的喜樂聲,迎接新娘的禮隊已經停在殿外。星德雖為蒙古王子,但入鄉隨俗,還是得依照滿族皇室的嫁娶之禮,騎在一匹極俊的高頭大馬上親自前來迎娶。
皇上為了展示滿蒙聯姻親如一家,特意在迎親的禮隊中加入蒙古的禮隊表演,而待會兒回府的路線又繞了整整半個紫禁城,老百姓們都上街來看熱鬧。紫禁城裏早已是九城戒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