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頭看著隻覺得心疼,忽然就想起大婚那天在王府門口,她就是這樣死死地揪住自己的衣領,仿佛是溺水之人抓著最後一根稻草,幾乎是苦苦哀求,讓他不要娶傅瑩。他知道從小到大她都是心高氣傲,從不求人,可唯有那一次,他卻隻能負她。沒有人知道,他那時心有多痛,有多恨自己。所以,這一生他都不會再負她。她說的任何事,他都會答應。
弘曆歎了口氣,一手抓了她的手腕,“跟我走,我帶你出去。”
“王爺……”雲珠大驚失色,“格格有傷在身……”不等說完,兩人就已從殿裏衝了出去,弘曆還惡狠狠地吩咐,“誰都不許跟來。”
其實這對於兩人來說都是駕輕就熟,小的時候弘曆常常帶清歡偷偷溜出去玩。隻不過儲秀宮近年來多處修繕,連宮牆也比從前高出幾分,幸好牆角的那棵古槐還在。
她小的時候身手敏捷,爬樹翻牆活像個男孩子,絕不輸給他,可如今哪裏還有力氣爬到樹上去。
弘曆讓她踩在自己肩膀上,把她拖到樹枝上去,他攀著樹枝躍上牆頭。這裏是望月閣的後花園,自從霽月遠嫁後,就一直閑置著,皇上的意思是保持格格出嫁前的樣子,不過駐防到底是鬆了許多。他從牆頭一躍而下,轉身向她伸出手臂:“不要怕,我接著你。”
連這句話都像極了小時候,清歡一閉眼,便撲向離他老遠的地方,地上極滑,她打了個趔趄才坐在了地上,隻覺得渾身都痛。可是再痛,她也不願再像小時候那樣撲進他懷裏去。
“有沒有摔到哪?”弘曆連忙過來扶她起來,她卻無聲地掙開他的手,扶著身旁的宮牆掙紮著站起身。
“你要去哪兒?”她雖傷著,可步子卻出奇地快,他隻看到赤色的衣袍無聲地拂過地上的薄雪。
“今日多謝了,四哥請回吧。”
“你要去宗人府?你現在去又有什麼用?隻會更痛苦而已。”
清歡根本就不聽,隻是覺得一切都像極了十年前,她還記得那個匆匆忙忙跑到禦花園來的小宮女,驚恐地對自己喊道:“小格格,快跟奴婢走吧!格格出事了。”額娘從來都沒有離開過自己那麼久,她隻覺得一顆心如墜冰窟。隻能跟在那個小宮女身後拚命地向前跑,一重一重的宮門在她麵前打開,又在她身後合上,那種漆紅的巨型宮門,發出特有的沉重響聲,打破這深深宮闈的岑寂。她從來都沒有見過那麼多的門,一重一重,伴隨著深紅的宮牆,一直延伸到天邊去,仿佛沒有盡頭。
她好像落入了一個巨大的夢魘中,一切都與十年前並無分別,就這樣一步一步,萬劫不複。
弘曆一直跟在她身後並不阻攔,直到她再次重重地摔倒在雪地上,他才上前去扶她起來,冰涼的手指抹去她臉上的白雪,卻見她雙眼空洞而無神,卻連眼淚都沒有,隻抬頭看著他:“三哥死了,你其實很高興,是不是?”
他深吸一口氣,說道:“他屢次陷害我,我雖然恨他,可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讓他死。”
清歡冷笑一聲,“騙子。”不知為什麼,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沉重,仿佛很吃力似的,“你別以為我不曉得,你巴不得他死,你也巴不得我死呢。”
他一愣,用手撫上她的額頭,才發現燙得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