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清歡請旨去給額娘上香,皇帝倒答應得爽快,連雲珠都覺著意外,不由得替皇帝說著好話:“從前先帝從不許格格去給福晉上香,皇上倒是更能體諒格格的心思。”
清歡聽了卻隻是冷笑:“他現在一門心思在皇後身上,哪裏還顧得上管我?”
自從皇後有了身孕,宮裏上上下下都高興得像過節似的,太後帶皇帝隔日就去護國寺燒香祈福,去奉先殿祈求祖宗保佑皇後能夠平安誕下麟兒。
護送清歡的車隊就候在永新門外,清歡遠遠就看到傅恒等在那裏,穿著鑲黃旗軟甲,見她出來,躬身行了一禮。
清歡忍不住笑道:“皇兄派你來看著我嗎?”
傅恒麵露尷尬之色,道:“皇上派微臣來保護格格。”
清歡隻笑不語。
護衛隊一路浩浩蕩蕩,早有先導鳴鑼開道,暢通無阻。
錦瑟的墓地在清雲山上,清雲山清靜,又有清雲寺庇佑,以老人們的話說就是風水好。可是在清雲寺裏住了那麼多年,她也沒有找到,那麼大的一座山,想要找一座墳,真的是有如大海撈針一般。也許,是她自己內心深處並不想找到吧,好像隻有那樣,額娘就還好好地在關外一樣。
她原本以為孤零零的一座墳,可當車子停在一座園寢外時,她不得不吃驚。園子很小,裏麵種滿了迎春花,正值初春,遍地金黃的花朵盛開,就像一片金色的海洋,晃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她順著花叢中的小路往裏走,不知怎麼,忽然就想起很久以前在慈寧宮,老太後的嬤嬤對自己說皇阿瑪不喜迎春花,命人將慈寧宮中原有的迎春都盡數砍了,也不許人種,從此宮裏便再不見迎春花了。
原來他是把滿城的迎春花都移到了這裏。?她沒想過這裏被看護得這樣好。在這深山中,靜謐得仿佛是另一重世界。
額娘若是看到了,也不知是欣慰還是難過,她到底會不會後悔,當初嫁給了阿瑪?
路的盡頭是小小的一座墳,一晃便是十年。已經十年了,可她依然覺得難過,是那種撕心裂肺的痛,可是卻哭不出來。
她跪在墳前磕了個頭,又上了柱香,才說道:“額娘,我來看你了。”
傅恒一直寸步不離地跟在她身後,見狀正要退後留她一人好好說說話,她卻起身說道:“我阿瑪戰死沙場,埋在關外,我額娘嫁了人,是不能再葬回自家祖墳的。”
周圍再沒有旁人,她仿佛是在自言自語,“將來有一天或許我還能回去,可是我額娘這輩子都回不去了。她在這裏孤零零地躺了十年,以後還得要一個人躺在這裏。不過我和她一樣,”她慢慢地用手掌撫著那冰冷的石碑,“有時候我是真的羨慕你姐姐,有疼愛她的阿瑪額娘,有顯赫的家世,可以嫁給想嫁的人,甚至還有你這樣一個弟弟,全心全意地為她好……”
說到後麵,她的聲音已經低得聽不大清了。
從小到大他都不怎麼會安慰人,尤其是女孩子。家裏的女孩子本來就少,隻有長姐一個,可她是阿瑪的掌上明珠,又哪裏肯教她受半點委屈。
清歡見他不說話,便轉過頭來朝他笑了笑。這不笑還好,一笑倒更讓人覺得窩心。
“格格……”
“走吧。”她似乎並不想聽他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