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老街集市日,常常蹣跚著一個形色憔悴的老嫗。從街頭到街尾,她來來往往東瞧瞧西看看,好象在尋找什麼,又好象什麼也沒找到。似乎就從來沒見她買過什麼東西。有人衝她說:“洋妹,你又來找魂了呀”?也有些上了年歲的人相互打趣道:“洋妹又上街找男人來了,小心你被她找了去”。等等說什麼的都有。別人再怎麼指著她的脊梁骨說她笑她,她一概旁若無人。在人們的眼中,她是個少得不能再少的人物。若論知曉率,鞏怕鄉長也沒她高。
洋妹今歲七十有餘,大家叫她洋妹,她並不姓洋,因為百家姓裏就沒這個帶水的洋姓,她也從未跨出國門一步,更談不上與外國人沾親帶故了。與洋字沒半點關係的一個鄉下老嫗怎麼就攤上了洋姓?而且還尊其為妹,這得說來話長了。上了歲數的人知道,她真名叫藍菊花,不過若有人問起藍菊花是誰,沒人會知道,一說起洋妹,十裏八灣無人不曉。
有人說,洋妹一生長長短短共嫁了七十二次。當然這隻是人們口頭上的一種猜度,多少含些誇張成份。究竟嫁了多少次,鞏怕連洋妹本人也難有個準確統計。
洋妹出生在山旮旯一個小財主家裏。還是妙齡少女時,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奪人心魄;又白雙嫩的肌膚,輕輕一掐就能流出水來;高挺的鼻梁與櫻桃似的小嘴,性感而又恰到好處;加上高挑的身段,烏黑的長發,那一款一眸,一動一笑,讓人疑似仙女下了凡。當時有個見過世麵的人見了她便驚呼道:“這那是這山衝裏的人啊,簡直就是外國的洋妹嘛”。嘻嘻,洋妹之名便由此而來。這樣的一個人間極品,自然勾走了無數人的魂魄,包括那些官紳,托人上門說媒提親的踏破了門檻兒。但洋妹偏偏看上了一個又窮又憨厚的小木匠。父母堅決反對,她卻說:“木匠有什麼不好,家裏做用具以後就不用請木匠了哩”。於是她不顧父母反對和旁人怪異的目光,十八歲那年,欣然做了小木匠的堂客。
自做了木匠的堂客後,洋妹發現,盡管木匠對她奉如珍寶視若神靈,但常年在外做木工活,成天丟下她一人在家好不寂寞。便漸生不滿情緒。動不動就發火摔家俱,摔壞了要木匠在家重做新的。此時的木匠也是有火無處發瀉,對洋妹的如此胡鬧,還有洋妹的諸多潔癖很是反感。比如木匠挑水,洋妹會在一旁看著,挑水的水桶一前一後不能換肩,挑回的水隻能要前麵的一桶,後麵的一桶必須倒掉,說是後麵一桶被木匠打了屁,不幹淨;比如晚上做愛之前,木匠必須三番五次把那雞雞洗了又少,直到發白了才讓上床;比如……反正木匠感到實在受不了啦,漸漸對洋妹也就不那麼聽話了。洋妹有所察著,直悔當初不該鮮花插在牛糞上。一天,木匠請來了一個裁縫做衣服,守在一旁的洋妹被年輕裁縫精巧的手藝折服了。心裏想:有個裁縫做老公多好,常常有新衣服穿,比那個死木匠強多了。想到這,便主動與裁縫言語挑逗起來。裁縫尚未婚配,見眼前這個貌若天仙的女人有意在拿話試探自已,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於是眉來眼去你一言我一語,兩人越說越投機。裁縫出門那天,洋妹也沒了蹤影。木匠知道是回什麼事,也不尋找,任其跟了去,索性圖個安靜自在。
洋妹與裁縫過起了夫妻日子。過了一段時間,裁縫對洋妹家務不沾手,還弄出諸多潔癖忍無可忍,便以外出做手藝為推托,索性幾天幾夜不歸家了。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日子的洋妹,那能受得了這份淒苦,終日長籲短歎,自歎命苦。恰在這時,一個殺豬的屠夫闖進了洋妹的心扉。她不由想,屠夫五大三粗,象個男人。屠夫這職業也不錯,有錢賺又有肉吃,找個屠夫做老公那日子還真是不錯。這屠夫四十有餘,妻子難產去世後一直未娶。早想找個堂客過日子,如今見洋妹時不時來到他肉攤前無話找話,那眼神那話因那水靈靈的模樣兒,直攪得屠夫心兒癢癢靈魂出竅。在一個風清月黑的夜晚,兩人一拍即合,成就了姻緣好事。於是洋妹跟著屠夫住到了老街,快快樂樂與屠夫過了兩年舒坦日子。屠夫賺了些錢,挑水做飯請了專人打理。這也是洋妹最長的一次婚史。後來,屠夫覺得與洋妹這樣下去隻怕會把家產耗盡,便時不時拳腳相加,一朵鮮花被摧殘得花容失貌。洋妹哭哭啼啼之下,又改嫁了一個磚匠。沒多久又嫁給了一個瓦工。如此周而複始,嫁來嫁去,歲月匆匆而過。洋妹由一個花容月貌的少女跨入了知命年的半老徐娘。因一直沒生育,又被休了婚,孑然一身過起了孤單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