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和母親回大陸。
我們到浙江鬆陽鄉下去探親,然後匆匆趕到衢州火車站,想買臥鋪票搭夜車到衡山。不是我天真,不知大陸旅行艱難,而是因為鬆陽鄉下前不搭村,後不搭店,加上時間匆促,我沒法事先安排車票。於是這樣的情況就發生了:在四十度的氣溫裏,下午兩點,我帶著將近八十歲的老人家,抱著行李,走進了衢州車站。
賣票的是個年輕的女性,高高在上坐著。“請問有軟臥嗎?”隔著玻璃,我擔心她聽不見。
她的手上並沒有活做,可是不知怎麼,她的眼睛就是不和我接觸,看著自己的手。對我的問題,她懶得開口,隻搖頭。我有點兒高興,至少她聽見了。“那麼有硬臥嗎?”我小心地問,還回頭看看身後的老人家。
她搖頭。
“那麼,”我緊張了,想著母親的心髒病,這是一趟十七八個小時的路程,“那麼,有軟座嗎?”
她搖頭。我的心一直往下沉,“那麼,有硬座嗎?”
她突然劈頭大罵:“沒有沒有什麼都沒有!你以為你在哪裏?買不買?”我站在窗口,整整比她矮上一大截,仰頭看著她。我不知道她還能說出什麼話做出什麼事來,趕忙說:“買買買。”雖然我一點兒也不知道買什麼;她不是說什麼都沒有嗎?
她把幾張票和找的零錢從洞口丟出來,對,是丟的。收攏了東西,我急忙轉身去照顧母親,好像還習慣性地和售票員說了聲謝謝。
天氣毒熱,我看著滿頭大汗的母親,有點兒發愁,開始責備自己沒為老人多想。手裏的車票拿出來看,才知道是站票。十幾個小時在人肉堆裏站到湖南?隻好上車再打算,也許有空的軟臥。
上了車,從杭州開來的列車,竟然真有幾張軟臥還空著。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補票得和列車長交涉,是個帶廣東口音的年輕人,我問他:“您貴姓?”
他低著頭寫票,不回答。站在他身邊的列車員倒以一種訓話的口吻說:“什麼事說就是啦,問姓名幹什麼!”
他真是年輕得可以,眼睛還稚氣得很,是什麼使他這樣說話呢?是他工作太辛苦,工資太低?還是他身上穿著的製服和他頭上戴著的帽子告訴他:他有某種權威,這種權威代表他的人格價值?
“問名字,好稱呼。”我說,“基本禮貌,不是嗎?”
他不說話了,沒趣地走開。
當我從軟臥取了文件回到餐車,發覺我原先坐著的位子上有個列車員坐著;他也沒事,隻是坐在那兒無聊地看列車長開給我的票。我走過去,對他說:“對不起,讓一下。”
裏頭還有一張空椅,他可以挪過去。可是他不,他抬頭看看我,顯然有點驚訝我竟然敢叫他挪個位子。他說:“你站著等。”
“不,我不站著等,”我靜靜地說,“您挪過去!”
他不動,似乎還沒碰到過這種狀況,一時有點應對不過來。好一會兒,他下了決心,說:“你站著。”我說:“不,請您挪過去,我不站著等。”
就這麼僵持著,直到列車長站起來打圓場,推他一把說:“過去過去,又不是沒位子!”
僵持下去,我也不會贏,因為在和他對話的時間裏,我已經站著等了。
您感覺這裏麵記錄的現象在我們國內正常麼?可是從國外待久了回來的人卻這麼無法承受。相比之下,這幾年前的情形會不會依然存在甚至還有愈演愈烈的態勢呢?作為國人,尤其是服務行業的人應該正確樹立自己的職業形象了。提升個人修養、提升職業素養就真的這麼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