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誰?
她的眼神有些迷惑。
是自己?
她上前用髒兮兮的衣服擦了擦鏡子,然後將散亂的長發撩起來,鏡子裏的女人終於有了幾分人樣了。
就在文菲暗暗鬆一口氣的時候,雲若熙卻轉身跑了。
文菲在她身後不停的追,直到她跑去一處供水的地方蹲下身來仔仔細細搓洗著那張髒兮兮的小臉。
文菲站在一旁,眼淚怎麼也忍不住,她聽見雲若熙一直在自言自語:“我得洗幹淨了,要不然喬穆森回來了會不認識我的。”
問訊趕來的吳峰臉色難看到了極致,他一把上前抓住雲若熙的胳膊將她拖了起來:“雲若熙,別找了,官方都說廢墟下還有很多的遇難者沒有救出來,那些人,他們無法確定身份,已經一個月過去,失蹤者生存的幾率為零。”
她已經魔怔了,再不喊醒她,會毀掉的。
其實,這是雲若熙早已經料想到的結局,她隻是一直在逃避,不敢麵對罷了。
如今被吳峰血淋淋的撕破,她的心竟然不知道疼痛。
當晚,雲柳和文菲一個疏忽,她再一次去了錦江小區的那處廢墟,單薄的身子坐在一處殘垣斷壁上,她毫不猶豫地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雲若熙後來是被吳峰送到醫院去的。
她渾身都是各種磕傷,擦傷,一雙腳底由於不停地在奔走,早已血肉模糊。搶救過來之後,醫生給她換紗布,剝皮之痛她竟然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雲柳見著她一心求死的狀態,並沒有像別的母親嚎啕大哭,而是坐在她的病床邊拉過她的手輕輕地說:“小熙啊,有了兒女的母親是不能輕言去死的,就像當初媽媽有了你,醫生說我心髒不好,不適合懷孕。但媽媽還是堅持將你生了下來,並努力將你養大。這些年,媽媽知道你受苦了,如果覺得很累,想要休息一下也沒關係,媽媽陪著你,好不好?”
雲柳短短的幾句話終於讓雲若熙呆滯的眼神裏蒙上了水霧。
是啊,她死了,媽媽怎麼辦?
她就是雲柳的希望啊!
半年之後,雲若熙的身體恢複到了從前的狀態,她努力掩飾著悲痛,和文菲,吳峰一起該吃的吃,該喝的喝。
隻有在夜深人靜時,她才敢將淩一凡從她的骨髓中挖出來忍受著萬蟻蝕心的痛。
其實,想起來兩人的關係也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她竟然不知道他的父母姓甚名誰,更不知道他來自哪裏,兩人之間曾經的那些美好過往隨著一場地震全部被深埋。
沒有隻言片語,沒有信物留存,摧毀得就好像她的生命中,他從未出現過一樣。
手腕上的疤痕也在時間的流逝中漸漸變淡,到最後和皮膚的顏色融為了一體,幾乎都看不出任何痕跡了。
整個錦城開始重建,傷痛在漸漸遠離,C大重新變得勃勃生機。
雲若熙轉眼到了大三。
那天是深秋的黃昏,錦城的街道華燈初上,梧桐紛飛。寬闊的人行道上,雲若熙紮著馬尾,穿著黑色毛衣,手捧一本世界通史從圖書館出來。
不遠處,一道挺拔的身影落入了她的眼中。
淩一坤站在一棵梧桐樹下,一身剪裁得體的煙灰色西裝讓他看起來更加的沉穩睿智,他在接聽著電話,眉頭微蹙,黑眸裏神色莫辨,舉手投足間十足的優雅衿貴,卻又帶著令人望而生畏的疏離。
初見,雲若熙驚得手中的書掉在了地上,就是這張俊逸的臉嗬,一度讓她魂牽夢繞,柔腸寸斷。
她緊張得不知所措,一顆心髒轟轟跳個不停,抖索著手彎腰將書撿起來之後,又趕忙遮住了自己半張臉。
麵前的男人給她的感覺即熟悉又陌生,她遲疑著不敢貿然上前。
片刻,淩一坤掛斷電話,他抬腕看表之後長腿便越過她,雲若熙的臉幾乎貼到了他的胳膊,但,兩人終究是插肩而過,他連眼角的餘光都沒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雲若熙不甘心,在他的身後半米處輕輕的喊了一聲,喬。
男人的身影無動於衷,他的背影越來越遙遠,最後在雲若熙黯淡的眸光中進了一家西餐廳。
雲若熙自然是不會放棄的,她跟在他的身後尾隨而去,找了個離他最近的位置坐了下來,她放下手中的書,換成了餐廳的菜單繼續擋著自己的臉。
驚慌中,她聽見他對服務員說,要一份五分熟的牛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