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工程師大拇指案(1 / 3)

在我朋友歇洛克·福爾摩斯解決的案子中,有兩件是通過我的介紹而引起他注意的:哈瑟利先生大拇指案和沃伯頓上校發瘋案。對機智而有獨立思考能力的讀者來說,後一件可能更有探討價值。但前一件,開頭就很奇特,而且整個事情又很有戲劇性,因此,它很有記述價值。我相信,盡管報紙上登過好幾次這個故事,但是,就像其它類似的故事一樣,隻不過用了半欄篇幅籠統地說了個大概,人們不會怎麼去注意。盡管事情過去兩年了,但當時的情景給了我很深的印象,我仍然記憶猶新。因此,我想把事實慢慢展開給你看,並且讓你一點一點地發現和破解案中的疑團直至了解事情的全部真相,這樣你會有興趣的。

故事發生在我剛結婚不久的一八八九年夏天。那時我重新開業行醫,我們曾經共住的貝克街公寓裏隻剩福爾摩斯一個人了,我不時地去看看他,有時也勸說他去掉他那豪放不羈的習性到我家作客。我家離帕丁頓車站很近,鐵路員工有病就找我看,其中一位病人久治不愈的頑疾被我給治好了後,他就到處宣傳我的醫術,盡量把他能夠勸服的每個病人都送到我這裏來醫治。

一天早上,還沒到七點,女傭就來敲門了,她說,診室裏有兩個從帕丁頓來的人在等著。我急忙穿衣下樓。經驗告訴我,鐵路上來的人,一般都是病情相當嚴重的。我下樓後,我的老夥伴——那個鐵路員工從診室裏走出來,並隨手把門緊緊地關上了。

我把他帶來了,”他的大拇指朝肩頭後指著,輕輕地說:現在他沒多大問題了。”

這怎麼回事?”他的舉止讓我懷疑他把一個怪物關到我診所裏了,所以,我忍不住問道。

是一個新病人,”他悄悄地說,我要不親自把他送來的話,他會溜掉的。我得走了。大夫,我要去值班,他就交給你了。”說完,我這位忠實的介紹人沒等我向他道謝,就急急地走了。

我走近診室,看見桌旁正坐著一位先生。他衣著樸素,一頂軟帽蓋在我的書上。他的一隻手上裹著塊血跡斑斑的手帕。他很年輕,看上去還沒到二十五歲,麵相英俊而蒼白。看上去,他正用全部的精力在抵抗著劇烈的疼痛。

很抱歉大夫,這麼早就來打擾你,”他說,我在夜裏遇上了一個很嚴重的事故。我是今早搭火車到這裏來的,下火車後打聽哪兒有好的醫生時,那個好心人很熱心地把我帶到這裏來了。我給了女傭一張名片,她把它放在旁邊的那張桌子上。”

我把名片拿了起來,隻見上麵印著:維克托·哈瑟利先生,水利工程師,維多利亞街16號甲(4樓)。這就是這位病人的姓名、身份和住址。對不起,讓您久等了,”我說著,坐到了靠椅上,看得出您剛剛坐了一整夜的車,整夜坐車是一件很單調乏味的事情。”

哦,我這一晚可不是單調乏味,”他忍不住靠在椅背上大笑不已,笑聲又高又尖,讓我很反感。

別笑了!”我喊道,鎮定鎮定吧!”我給他倒了杯水。

然而,他根本不聽,還是大笑不已。顯然,這是性格堅強的人死裏逃生之後的一種失常情緒。過了會兒,他清醒了,精疲力盡,麵色更加蒼白。

我出盡洋相了。”他氣喘著說。

哪有呢,你把這喝下去吧。”我在他水杯裏摻了些白蘭地。他喝了後,蒼白的臉紅潤了些。

好多了!”他說,那麼,請大夫好好看看我的大拇指吧,或者說,看看我大拇指原來所在的部位。”

他把手帕解開。手掌露了出來。這模樣就是鐵石心腸的人也不忍心去看的!隻見四根突出的手指和一片血紅的海綿狀斷骨肉斷麵,這裏本該是大拇指的部位。但大拇指已被齊根剁掉或硬拽掉了。

老天!”我叫道,太可怕了,這傷口一定流了很多血!”

對,流了很多血。我一受傷就昏過去了,我想我一定昏了好長的時間。我醒來時,發現它還在流血,我把手帕的一端纏在手腕上,並用一根小樹枝把它繃緊。”

你包紮得很好!你真該當一名外科醫生!”

這其實也算是一項水利學問題,在我自己的專業範圍內。”

這是被很沉很利的刀砍的。”我邊查看傷口邊說。

像是用屠夫的砍刀砍的。”我邊查看傷口邊說。

我想,這是意外事故,是嗎?”

絕對不是。”

不是?難道有人故意這麼殘忍嗎?”

是的。”

太可怕了。”

我用海綿蘸水把他的傷口擦洗幹淨了,最後用脫脂棉和消毒繃帶包紮好。他躺在床上,雖然他不時咬緊牙關,但並沒有因為疼痛而動一動。

包紮好後,我問他,現在感覺好些了嗎?”

您的白蘭地和繃帶讓我感覺自己換了個人似的,原先我很虛弱,現在我好多了,有好多事等著我辦呢。”

我看你最好還是先別想這件事。很顯然,這會折磨你的神經。”

噢,不會的,現在不會了。我得把這事報告警察,但是,老實說,要沒這個傷口作證,他們準不會相信我的,這是一件很不尋常的事,而我又沒有足以證明我沒撒謊的證據。況且,就算他們肯信我,我能提供的線索也是很模糊的,他們能否為我主持公道還是個問題。”

嘿!”我喊道,如果你真想解決問題,我倒要向您大力推薦我朋友福爾摩斯先生,你不妨先去找他。”

噢,我聽說過他,”我的病人說,如果他能受理這個案子,我太高興了,但同時也得報告警察。您能幫我介紹一下嗎?”

不止為您介紹,我還會親自陪你去。”

那就太感謝您了!”

我們雇輛馬車一起走,我想還趕得上和他一塊吃早餐,現在去您能行嗎?”

行,不把我的遭遇講出來,我就不舒服。”

那麼,我叫傭人去雇輛馬車。我去去就來。”我匆匆跑上樓,簡單地跟妻子解釋了一下。

五分鍾後,我和這位新相識坐上了直奔貝克街的小馬車。

不出所料,福爾摩斯正穿著睡衣、叼著煙鬥,一邊踱步,一邊在看《泰晤士報》上的尋人、離婚等啟事的專欄。他很熱情地接待了我們,叫人拿來了鹹肉片和雞蛋,我們一起飽餐了一頓。吃完飯,他把我的新相識安頓在沙發上,並在他的腦袋下麵塞了一個枕頭,隨後又在旁邊放上一杯摻水白蘭地。

看來您的遭遇很不尋常,哈瑟利先生。”他說,您隨便躺著吧,別拘束。說說你的事情吧,累了就歇一下,喝口酒提提神。”

謝謝,”我的病人說,醫生給我包紮好後,我就好多了,吃了您的這頓早餐後,我感覺全好了。我盡量少占用您的寶貴時間,現在我就開始說我那奇特的經曆吧!”

福爾摩斯坐在他的大扶手椅裏,一副疲倦的樣子把他那敏銳熱切的心情給掩飾住了。我坐在他對麵,我們靜靜地聽著哈瑟利那很不尋常的故事。

您要知道,”他說,我是個孤兒,還是單身漢,孤單一人住在倫敦,我的職業是水利工程師,在格林威治那家有名的文納和馬西森公司的七年學徒生涯中,我積累了幹這一行的豐富經驗。兩年前,我學徒期滿。我可憐的父親去世後,我又繼承了一筆很可觀的錢。於是我決心自己開業,並在維多利亞大街租了幾間辦公室。

我想,誰都知道,第一次獨自開業是多麼枯燥無味。這對我來說,尤其這樣。兩年來,我隻受理過三次谘詢和一件小活兒,這就是我兩年來的全部業務。我總共隻收了二十七英鎊十先令。每天從上午九點到下午四點,我都在辦公室裏期待著,直到最後,我終於心灰意冷地意識到,永遠都沒有顧客上門了。

然而,昨天我正想下班的時候,我的辦事員通報說,有位先生有業務上的事情要找我,我接過辦事員遞來的名片,是萊桑德·斯塔克上校的,接著,上校走進了辦公室。他中等身材,瘦得厲害,我從沒見過這麼瘦的人。他的整個麵部瘦得隻有鼻子和下巴,兩頰的皮膚在凸起的顴骨上緊繃著。看來他這種憔悴的模樣是天生的,並非疾病所致,因為他目光炯炯,步伐輕快,行動靈活自如。他衣著簡樸整齊。他的年紀,大概是四十歲。

“是哈瑟利先生嗎?”他說,有點德國口音,“哈瑟利先生,有人向我推薦您,說您不隻業務精通,而且為人謹慎,能夠守口如瓶。”

我給他鞠了一躬,跟別的青年一樣,聽到這類恭維話飄飄然起來。“我想冒昧地問一下,是誰把我說得這麼好呢?”

“哦,也許現在還是不告訴您的好。他還說您既是一個孤兒,又是一個單身漢,而且獨身一人住在倫敦。”

“是這樣的,”我說,“但恕我冒昧,我不知道這和我的業務能力有什麼關係,據我所知,您是為了一件業務上的事來找我的。”

“的確如此。您會發現我沒說半句廢話的。我們有一件事要委托您,這事最重要的是要保密,絕對保密,懂嗎?所以,我想一個獨居的人應該比和家屬生活在一起的人更能保密些。

“你盡管放心好了,”我說,“既然您要我嚴守秘密,那我一定會做到的。”

我說話的時候,他一直緊盯著我看,我從未見過這樣多疑的目光。

最後,他說:“這麼說,您敢保證?”

“是的,我敢保證。”

“事前事後和事情進行中,完全保持緘默,嘴巴上和書麵上都絕對不能提到這件事,做得到嗎?”

“我已經向您保證過了。”

“那好。”他猛地跳了起來,閃電般跑到門口,推開門往外看,外麵走廊上空無一人。

“還好!”他把門關上。“我知道有些辦事員對他們東家的事很好奇。現在,我們可以放心地說了。”他緊靠著我坐了過來,又一次用滿是懷疑和探查的眼光打量我。

看到這瘦骨嶙峋的人這麼古怪,我不由反感和害怕起來,我不耐煩了,我甚至希望失去這項業務。

“快點說您的事吧,先生,”我說,“我的時間很寶貴。”願上帝饒恕我就這麼脫口而出了。

“工作一晚五十個畿尼可以嗎?”他問。

“可真不少。”

“我說的一晚上的工作,實際上可能一小時便夠了,我隻是想請教您有關水力衝壓機齒輪脫開的事。隻要你把毛病指出來,我們自己就能很快地把它修好。對於這個委托,您覺得怎樣?”

“工作看來很輕鬆,報酬卻很高。”

“一點不錯,我們想請您今晚坐末班車走。”

“到哪兒?”

“去伯克郡的艾津,靠近牛津郡的一個小地方,離雷丁不到七英裏。帕丁頓有一班車可以在晚上十一點十五分左右把您送到那兒。”

“很好。”

“我會坐一輛馬車來接您。”

“那麼,還要坐馬車趕一段路了?”

“是的,我們那地方在鄉下,離艾津車站有七英裏遠。”

“意思是午夜前我們是趕不到那兒了。我估計趕不上回程的火車了,看來,我得在你那兒過夜了。”

“對,我們會給您安排地方過夜的。”

“那很不方便,我不能在更方便的時候去嗎?”

“我們認為,您最好晚上來。正是因為很不方便,我們才給您出這麼大的價錢。這個價錢足以請動您這一行最高明的工程師了。當然,你要想推掉這筆業務,現在還來得及。”

我想到了這五十個畿尼對我的重要性。“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說,“我很榮幸能為您效勞。我隻是想更清楚地了解一下,您要我做的具體是什麼?”

“您對我們要求您一定要保證嚴守秘密感到好奇是很正常的,我們也不打算委托您辦一件事而又不讓您知道它的底細。我想,絕對不會有人偷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