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叔帶覺得自己已經不再思念褒姒了。他按照李耳所傳的吐納法門修習了一段時日,自覺身輕體健,耳聰目明,飲食也慢慢減少,一日隻食一餐,就不再感覺饑餓。
李耳隔個三五天就會飄然出現,考查叔帶的進度,他從來不表示什麼意見,即不稱讚亦不責備,叔帶也不知道自己到了什麼樣的境界。
忽一日,隻聽大門外吵吵嚷嚷,市井中的片言隻語,現在已經能夠清清楚楚落入他的耳內。
“大王出遊了,快來看大王。”
“那個女人是誰?是褒娘娘嗎?真是太漂亮了,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人呢!”
他不由恍惚起來,下意識地走出大門,見大隊的車騎已經從門前經過,他隻看見了黃色車蓋的影子。
向著車騎逝去的方向張望了一會兒,方待返回院內,忽聽一個人遠遠地招呼自己:“趙大夫,多日不見了。”
叔帶回頭一看,原來是鄭桓公。他連忙深施一禮,問道:“賢侯久違了,貴體安康?”
桓公微微一笑:“一切都好,隻是朝中之事使人勞心費力,輾轉反側啊。”
叔帶歎道:“賢侯真是國家棟梁,但還需盡人事,聽天命,不必太過勉強。”
便將桓公引入家中,兩人方才坐定奉茶,桓公便道:“我已老朽,為了大周的江山,就算是肝腦塗地也是理所應當,隻是卻為了子肆後代的生機心存憂慮。”
叔帶問道:“賢侯擔心什麼?”
“方今天子黯弱,眾強環伺,朝內又是奸佞當道,內有妖姬惑主,我真擔心有一日鎬京不保,到時不僅老朽死無葬身之地,我的兒子恐怕也要牽連其中。”
叔帶略一思索,“賢侯若是為此煩心,我倒有個計較。”
桓公忙道:“願聞其詳。”
“虢檜之地,有河洛濟穎水之便,素無諸侯分封,賢侯何不將妻子財帛遷於此處。進可建功,退可自保,與洛邑近在咫尺,又無戎人之擾。賢侯本出貴胄,將來不怕不成就一番事業。”
桓公大喜:“多謝趙大夫,我明日便使犬子先行一步,如果果如大夫所言,定有重謝。”
叔帶笑問道:“賢侯何以忽然想到此事?”
桓公歎道:“閣下久居不出,不知如今朝中變化,太子前些日被貶到申國,聽說是對褒姒無禮,惹惱了大王。這褒姒終究是個禍害,有她在的一日,周室天下便笈笈可危。”
叔帶默然,心裏暗想,她果然厲害,太子被支走,申後恐怕也要不保了。
“今日更是荒唐,王帶著褒姒出遊,你可知道去了何處?”
“何處?”
“驪山烽火台。”
“去幹什麼?”
“那褒姒,自從進了宮後就從未展顏一笑,聽說大王用了許多方法想逗她笑一笑,先是叫人鳴鍾擊鼓,品竹彈絲,她全無悅色。後來又命人日進彩繒百匹,令人宮娥手裂,以悅褒姒,依舊不見笑臉。虢石父便進一計,言道若王與褒妃同遊驪山,夜舉烽火,至時八方來援,至而無寇,褒妃必笑無疑。”
叔帶一驚,“此事嚴重,賢侯為何不進言阻止。”
桓公歎道:“我何嚐不是一力諫阻,奈何王全不聽從,一意孤行,如今已向驪山而去,誰又能阻止得了。”
叔帶心中忐忑不安,驪山烽火本為了抵抗外夷所設,如果不是十分緊急的情況,決不輕易舉烽。如今失信於諸侯,以後萬一有外夷來犯,諸侯必不信,到時以何救急?他連忙站起身來:“雖然不能阻止,也要勉力一試,我這便趕去驪山。”
桓公微微一笑:“我此來也正是請趙大夫前往,如果趙大夫肯去,也許還有一線希望。”
趙叔帶不及多言,連忙躍上一匹快馬,打馬向驪山峰火台而去。此時周王的車駕已經去了一段時間,他雖然快馬加鞭,但趕到驪山之時,周王的車駕已經抵達多時。
隻見驪山烽火台上,早已經搭上了一排長棚,四周燈火通明,許多內臣侍衛手舉火把,隨侍在側。
正中的一個黃色棚中,周王與褒姒站在其中。周王指指點點,似乎正在向褒姒解釋烽火的用法及用途。
他馬才以,褒姒便立刻感覺到了,向著他望過來。
雖然此時天色已晚,但他已經與以前不同,目力早已經超過了凡人。兩人目光輕輕一觸,褒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便覺得淒然,你到底要做些什麼?
他跳下戰馬,走到中央的大棚之前,方待叩拜,周王已經大笑著說:“趙大夫來了?聽說你染病日久,寡人甚是掛念,如今可好了?”
趙叔帶勉強一笑,拱手道:“多謝大王,略微小恙,早就全愈了。”
“趙大夫此來,想必也是聽說寡人欲舉烽火,特來觀賞吧?”
叔帶正容說:“微臣正是為此前來,微臣想請大王收回成命,勿舉烽火。”
周王一怔:“什麼?”
叔帶道:“烽火關係天子與諸侯間的信義,本為危急所設,如今無故舉烽,諸侯必來馳援,至此一看,知為人所愚,大王以後將如何取信於諸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