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0章 趙氏孤兒(2)(1 / 3)

程嬰的目光落在她的腹部,“若公主生下的是位公子,那就是趙家唯一的後人。小人鬥膽,請求公主準許小人把公子帶出去撫養。”

莊姬啞然失笑,“把趙氏的孩子養大,又能怎樣?難道你要他殺母替父報仇嗎?何況這個孩子是男是女還未可知。”

“我有奇異的感覺,這個孩子一定是男孩。公子在死前早已經感覺到自己命不久矣,他曾經悄悄托付小人,若生出的是男孩便起名叫趙武,希望他可以光複趙氏。”

莊姬默然,腹中又是一陣劇痛。她咬緊牙,身下有更多的血流了出來。孩子,你還未出生就已經想要母親的命了嗎?

她萬般艱難地開口:“好吧!若孩子真能活著生出來,你就把他帶走吧!”

程嬰深深一鞠,“多謝主母。”

她不由地自嘲地笑了笑,這麼久以來,都不曾再有人稱她為主母,到了此時,她的生命正在一點一點地流逝,居然還有人稱她為主母。

疼痛撕心裂肺地傳來,她想也許她會因這疼痛而死去。但她卻不能死,若她死了,這孩子便再也生不出來了。

不知為何她的心底竟生起了一絲希望,也許,也許那孩子可以好好地活下去。隻要他能好好地活下去,過去的一切就都讓它過去吧!她不再有仇恨,就算會有下一世,她也不會再痛恨趙家的任何一個人。

心底柔軟如棉,脆弱如絲,到底是自己孕育了幾個月的小小生命。

這個過程也不知持續了多久,她隻覺得自己昏過去又醒過來,醒過來又昏過去。屋裏隻有她與程嬰兩個人,她默默忍耐著痛楚,連最微弱的呻吟聲都不曾發出來。若發出一絲聲音,可能就會被屠岸賈的手下偵知。

終於,那孩子自母親的身體裏脫落出來,張開朦朧的眼睛,四下裏環顧著。奇的是,孩子自生出來便似已經知道自己所處的危險境地,居然一聲都不曾哭。

程嬰拭去額上的汗珠,“恭喜公主,真是一個男孩。”

她無力地攤在榻上,想要伸手抱一下孩子,卻連伸手的力氣也沒有了。

“帶他走吧!趁沒人知道趕快帶走他吧!”她的麵容冷漠,似將被帶走的孩子與自己全無關係。

連程嬰的心裏都覺得不安與疑惑,這真是一位母親嗎?她到底是否還有人類的情感?

他將身邊的藥箱清空,輕聲對手中的孩子說:“武兒,若你真的有知,就千萬不要哭出聲。隻要離開這個皇宮,我們就安全了。等你長大了,一定是個英武不凡的男孩子,到時一定要為趙家的人們報仇。”

報仇?莊姬的臉上泛出一抹含義不明的笑容,所謂之報仇,在傷害別人以前,已經傷盡自己。

但她卻什麼也沒有說,她自己亦是執著於仇恨的人,若她能夠放棄仇恨,也許生命便不會這樣。

“快走吧!我在房裏的時間已經太久了,我隻怕過一會兒就會有人進來了。”

程嬰跪在地上叩了三個響頭,背起藥箱走出房門。

莊姬看著那房門關上,淚水終於悄然劃落,所謂之報仇已經與自己無虞,這孩子能否生存都隻看上天的旨意了。

她用盡全力站起身,每一行動,更多的鮮血便爭先恐後地湧出身體。她也不知自己會有多少血可流,但她知道,她現在還不能死。她必須要設法拖住屠岸賈,在程嬰離開皇宮以前,他不能讓他找到他。

她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用厚厚的布條勒住流血之處,又塞了一些衣物在腹部,短時間內,便無人可看出她的異樣。

走出房門,門外的兩名宮女安靜地出奇,她們平時無事之時總是嘰嘰喳喳地聊個不停。兩人臉色都有些怪異,心不在焉。

她問:“屠將軍進宮了嗎?”

宮人點頭,“屠將軍還在大王那裏,馬上就要過來看望公主了。”

她依著欄杆坐了下來,不能讓屠岸賈進她的寢宮,隻要他一走入她的寢宮,就能發現她已經生產這個事實。

宮人互視一眼,自花叢中摘了一些花朵放在莊姬的身邊。濃濃的花香遮住了莊姬身上的血腥之氣,她心下了然,兩名宮人是早已經知道發生了何事。

她也不說什麼,隻是笑笑。是真心誠意的笑,許久以來,不記得有多久,好象從上一世開始,她都不曾開心地笑過了。

但此時,兩個不知名的宮人,可能還受了屠岸賈的錢財,看似漫不經心的細微之處,卻讓她感激非常。這一絲柔情,大概隻存在於人類之中吧!

她安靜地等待,漸感覺到睡意侵襲而來。她知自己不能睡著,若這一睡,隻怕再也不會醒過來。

一名宮人輕輕推了推她:“公主,屠將軍來了。”

她震做精神,勉力展開燦爛的笑容。

與此同時,程嬰身背著藥箱急步向皇城大門行去。一路上來來往往的宮人侍衛眾多,他並未引起太大的注意。

那孩子在藥箱之中悄然無聲,自孩子出生到現在,他還不曾哭過一聲。這多少有些怪異,可能是因為孩子並非是普通的女子所生。

程嬰並不知道莊姬有何不同之處,在他的眼裏,公主是個古怪莫名的女人。他無法從公主的神情上看出她心裏所想,連她是否真的痛恨趙氏,他亦無法知道。

他想她到底是殘忍的,殺了夫婿全家,又全不動情地送走了自己唯一的骨肉。他想,他這一生都無法真正明了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