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1章 何處是歸程(1)(2 / 3)

“如果犧牲他一個,可以救回成百上千的小孩,我隻能這樣選擇。而且,就算不願意交出他,屠將軍的軍隊還是會找到這裏來,到時候他還是死路一條。”

她痛哭失聲,為何不將趙家的小孩交出去?她卻說不出口,在趙家學的都是忠孝仁義,現在卻用在自己的孩子身上了。

這就是宿命嗎?每個人都為了一個原因而活,也必將為了一個原因而死。

她小小的孩兒,尚無任何知覺,卻已經被卷入了驚濤駭浪之中。

程嬰將手中的小孩放在床上,“把孩子給我吧!”

她卻不願也不忍,仍然用力抱緊:“讓我再抱一會兒。”

程嬰歎氣:“來不及了,屠將軍的軍隊就要來了。”他上前去強行交小孩自妻子的懷中搶了過來,小孩因受了驚嚇,放聲痛哭。

他卻不管不顧,掉頭向外走去。

妻子跌跌撞撞地跟在他的身後:“小心點,別弄疼了他。”

她忽然想到他是要被送去死的,心裏一凜,跌坐在地上,放聲痛哭起來。

程嬰卻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他唯恐自己一回首間,便會失盡勇氣。

他一路前行,眼前漸漸模糊,也不知自己是要走到哪裏去。跌跌撞撞地走了許久,隻覺得全身越來越無力,似連再走一步路都無比艱難。

他依著路邊的一棵大樹坐了下來,懷中的嬰兒不再哭泣,咬著自己的拳頭若有所思地看著碧藍的天空,天上縹緲的雲彩。

他低頭看了看兒子,難道就這樣把他送過去?

如果這樣簡單,隻怕未必會得到屠岸賈的信任。每一個圈套都需得一個誘餌,而這個以他自己的兒子所製成的圈套就更應該精致一些。

他檢視自己的記憶,將朝野內外的大臣們都考慮了一番,誰是可以信任的呢?他忽然想到一個老者,名叫公孫杵臼,早已經辭官歸田,他與已死的趙盾是生死至交,他便是最合適的人選。

一念至此,他立刻抱起兒子,向山間行去。公孫杵臼的家離此不遠,是山間的宅第,他曾經在采藥之時,數次到他家中做客。兩人也不算是深交,見麵之時隻是略交談幾句,喝上一杯茶罷了。

所謂之知己大抵如是,即便不曾說過太多的話,卻已經深諳對方的人格,知道在生死存亡之間,何人是可以相托的。而某些酒肉朋友,雖然平時大話說慣了,真到了危急的關頭,卻是會第一個出賣你的人。

他一路行去,到了公孫杵臼的家中。遠遠便見到白須白發的老人倚杖站在門前,他似在眺望,亦似在等待。一見他來,臉上便現出一抹了然於胸的淒然。

兩人打了個照麵,連行禮都省去了。

“朝中傳聞,趙氏孤兒失蹤之時,先生曾進過宮,我就猜測,那孩子是被先生帶走了。”

程嬰不由一笑,相知如是,夫複何言,他低頭看著懷中的小孩,“這是賤內所生,到今日也才出生三朝。”

公孫杵臼的目光便也落在小兒癡憨的臉上,“先生要將這個孩子交給我嗎?”

他抬頭看著他,到了此時,場麵上的客套話已經全無意義。“我是要先生死才會前來。”

公孫杵臼仰天長笑:“老夫已經年愈八十,連牙齒都鬆落了,多活一日也不過是白白地浪費糧食,若真可為了趙氏孤兒而死,那倒是老夫的福份。”

程嬰有些黯然,“先生再考慮一下吧!藏匿趙氏遺孤是滿門抄斬的罪過。就算先生不為自己想,也要為了家人著想。”

公孫杵臼笑笑,“先生如此勸我,莫不是想令公孫某將先生綁至屠將軍麵前,以此謀得榮華富貴?”

程嬰也不由一笑,兩人對視良久,不約而同地長歎一聲。公孫杵臼接過程嬰手中的嬰兒,“帶屠將軍來吧!他一定會相信是我設法帶走了趙氏孤兒。這孩子死後,趙氏遺孤和其他的孩子們就安全了。”

程嬰點頭,轉身走了幾步。公孫杵臼懷裏的嬰兒忽然大聲啼哭,似已經預知了自己的命運。他不由停步回頭,淚水終於奪眶而出。他知這是他最後一次流淚,自此以後,他將會以一個出賣故主的小人身份存活在世間。

他會背負著罵名將趙氏遺孤養大,直到他終於可以報仇雪恨的那一天。

不久後,屠岸賈的軍隊被帶到了公孫山莊的外麵,帶隊的人便是程嬰。再過了不久,白須白發的公孫杵臼被人強拖了出來,懷中仍然死死地抱著那個啼哭不止的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