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聞言看向紀安然,卻見女嬰眉目舒展,唇角上翹,望著蓮兒甜甜地笑了起來。周氏搖了搖懷中女嬰,溫柔中略帶驚奇地道:“你聽得懂她在說什麼麼?莫非你方才真的在和蓮兒說悄悄話不成?”說完自己先笑了起來。
鶯兒笑道:“夫人別說,瞧小娘子的樣子,倒真像是餓了。”
紀安然不自覺地舔了舔嘴唇,望向邢奶娘胸乳的眼中帶了一抹羞澀的渴求。
邢奶娘堅持道:“她不吃的。我才喂了,小娘子不肯吃,莫說吸了,連□□都不叼。這才多會兒?”
周氏道:“方才不肯吃,不代表現在也不肯吃。我雖然沒什麼經驗,也知道帶小孩兒最不能怕麻煩。”她語調依然溫柔,聽在邢奶娘耳裏卻如一道炸雷。她連忙陪笑道:“是奴婢想岔了。小娘子千金之軀,奴婢能服侍她是奴婢的福氣,哪有什麼麻煩?”一邊說,一邊解開衣襟。燕兒臉頰微紅,側轉過身子。鶯兒從周氏懷裏抱過紀安然,遞了過去。紀安然在眾目睽睽之下,紅著臉吃起了人奶。邢奶娘故作驚奇道:“呀,這可真是怪事,小娘子之前怎麼也不肯吃奶,任我千哄萬哄,就跟我鬧別扭。這一見了夫人,怎麼就肯吃了?”
此等哺乳之事,原應回避貴人。但周氏並未令她告退,因而邢奶娘便在屋中大咧咧袒露胸乳喂起奶來。她出身貧苦,沒那麼多講究,這裏一屋子女人孩子,自然也不會害臊。見燕兒羞赧轉臉,反而心中暗自得意,認為小丫頭是沒有見過自己這麼雄偉傲人的胸器。
鶯兒立時靈巧地接過話頭:“要不怎麼說母女連心呢?小娘子定是掛念母親了,非要見夫人不可呢。”
紀安然一口奶噴出,嗆得咳了起來。心中滿是哭笑不得的荒唐之感——這種馬屁也拍得出來!什麼母女連心,要連也該是她和崔氏連吧?不過,作為周氏的心腹丫頭,鶯兒會說出這種話,至少證明周氏對她無惡意。
周氏站起身:“怎麼嗆奶了?”
邢奶娘道:“沒事,哪個奶娃沒嗆過奶呢?”萼兒乖覺地拿起帕子幫紀安然清理,下手小心翼翼,極致輕柔。周氏一把將她從邢奶娘懷裏抱回去,口中哦哦哄著,一手輕撫她背,道:“沒事了沒事了啊,我們歇會兒再吃。安兒不急,慢慢吃。”
紀安然咳聲漸歇,看著周氏緊張關切的模樣,隻覺得不可思議。按說嫡母對庶女好的也不是沒有,但關心到這種程度卻委實少見。若是角色交換,紀安然自忖雖不會為難小孩兒,但也不會如此關切照料。而周氏的所作所為明顯已經超出了一個普通的嫡母。如果說是演戲,她還沒這個價值,周氏也沒必要在自己的心腹麵前演。
她前世年紀雖比周氏更長,卻不是一個出嫁七年仍無所出的古代婦女,沒有從小受周氏一樣的教育,沒有周氏那般仁厚寬和的心胸,沒有經曆過喪女之痛,沒有一具難孕難育的身體,沒有經曆多年求子而不得的煎熬。她不明白周氏。鶯兒燕兒卻懂得周氏的心,大概因為曾經失去過一個女兒,她雖期盼有個兒子,卻也一點不嫌棄女兒。鶯兒知道周氏自從聽了她的進言之後心頭一直蠢蠢欲動,想把院中的庶出子女抱過來養,如今終於得償所願擁有了一個,哪有不高興珍惜的?
崔姬一心想要生下兒子鞏固地位,對女兒視作敝屣。但在很可能再也生不出孩子的周氏心中,孩子是上天賜下的禮物,無論男女,甚至無論出自誰的肚子,都是可愛的珍寶。
盛夏蟬鳴陣陣,驕陽似火,就算呆在陰涼的屋子裏,一陣一陣的燥熱之意也從胸腔裏不斷冒出。案後端坐著一個黑袍老婦,花白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臉頰瘦長,半闔著眼不言不動,像是老僧入定,又像一座沒有生命力的石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