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白首不老,醜樹桫欏(1 / 2)

雪去三日,先生東遊。

臨行前,白瓶兒來見先生。

先生正在沏茶,手法繁複。

白瓶兒一襲青色麻衣候在旁邊,低頭擺弄著自己腰間的翡翠。她虛握了拳頭,單單伸出削蔥般的食指,相互拍打,百無聊賴間又戳了戳那顆翡翠。

先生請茶。

白瓶兒惶恐,兩手齊齊包住小小的茶杯,也不飲,說到:前日那雪,以及無疆城的事小唯同我講了。

先生淺笑:當然要同你講的。

白瓶兒又說:哥舒府裏人人都在傳那雪裏藏了妖異。

先生問:那你又如何?

白瓶兒答:凡夫俗子自是識不得仙人變化。

先生問:那你來緣何來尋我?

白瓶兒的聲音如同一片羽毛般輕輕柔柔:我擔心小唯。

白瓶兒抬了頭,問道:為何先生看重小唯?

先生說:他與我有緣。

白瓶兒心下稍霽,仙人自然沒必要跟自己說些妄言。他既親口說有緣,那便是有緣。至於緣從何起,似乎就不該是我能問的了。

白瓶兒聞了聞茶香,淺淺飲了一口,一時無言,便想著離開。

先生忽而說:不若我帶你出趟城。

白瓶兒忽閃著眼睛,竟一時不顧羞怯,生怕先生反悔似得立時應道:好啊。

先生調笑道:定然不說妄言。

白瓶兒一驚,這先生如同看到的自己的想法似的。

先生說,你閉上眼睛。白瓶兒曉得小唯上次出遊的細節,依言乖巧的合了眼。

你想去哪裏?

白瓶兒拚命思索了一圈,才浮現出幾個響徹天下的名字:道城,墨城,無疆城.......但這些名字如同虛無的符號,白瓶兒隻在哥舒府中的茶餘飯後中聽聞一點點描述。聽說無疆城裏,人人都有九尺高;聽說墨城裏,嬌媚的術士人人紅綃;但這些一鱗隻爪根本拚湊不出一個具體的印象,她甚至沒有依據去想象它們,或者說,她不知道如何去想象青江以外的世界。

她的世界就終止於青江的城牆。

自記事起,白瓶兒就是一人過活。也不知是她性子太弱還是言語太少,周遭經常有意識或無意識的忽略了她,更別說與之結交;稍長了些,待到她容貌初長成,便被收進了李哥舒府,困成了一隻籠中鳥。又因為林林總總的緣由成了李府可有可無的人,也無緣所有夫人頤指氣使的特權。

如同所有隻能低著頭唯唯諾諾的混過些日子的平頭百姓,白瓶兒無力獨自出城,更無財雇人同行。起初她幾次逡巡在城邊,卻總有些不知所措。那座城牆是那麼高,高的那麼令人無計可施。但人往往就是這樣,越是高山仰止,身不能至,越是心向往之。白瓶兒也不例外,她極為渴望知道這大地上還有些什麼地方,還有些什麼人。不過她並不是空想的人,也沒有勇氣承擔夢想飄渺帶來的絕望和煎熬,於是她悄悄的埋起自己的好奇;勸自己過些實際些的日子。這樣會好受些。

謀殺掉自己的好奇和欲求,這個世界頓時就變得輕鬆起來。白瓶兒的生活比任何人都恬淡,不爭。小唯之前,她可以舍棄任何物件,寵辱,甚至好惡;或者說,任何身外之物都不能引起她的悸動和抗爭。

但先生的邀請讓她興奮得近乎昏厥。

興奮的做不出抉擇。

她問:都去不行嗎?

先生說:貪心的人可不許喊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