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來,小唯也不做他法,每日早晨去望氣,其餘時間就一個人讀無名集。無名集所載皆是些奇人異事,鬼靈精怪,雖說言語晦澀,但細讀下去也是頗有趣味。雖說孤單些,但小唯在白瓶兒來之前,都是盡量獨立生活,離群索居慣了,即使後來有白瓶兒照顧,也絲毫不撒嬌任性。所以即使偌大的屋子就自己孤零零一人,倒也沒有絲毫不適應。
這時,無端端旁邊多出了一位九尺的大個兒,還一口一口叫自己師叔,著實嚇了自己一跳。小唯頭搖手又搖頭說,不能叫不能叫。
馬慶自詡混世魔王又哪裏想叫一個小不點兒師叔呢,但師命不可違,自己承了白有貴這麼大的恩,連嘴上的小虧都不肯讓,又怎麼說得過去。於是低聲說道:師叔就是師叔,哪裏叫不得。
小唯說到底還是有些怕生,跟馬慶一時熟不起來,話都不利索,更說不出頭頭道來表明態度;就低著頭轉到裏屋去翻無名集。此時遠處白瓶兒又收拾了一道小菜,從廚房裏出來,這一進一出,小唯和白胖子都不見了人,她顧盼了一會兒,輕輕放下一碟白玉豆腐,說道,公子還缺什麼嗎,我給你準備些來。
馬慶這才正麵瞅了瞅白瓶兒,一時失神,急忙應道:不缺不缺,姑娘落座姑娘落座。
兩人對坐,馬慶自來熟,一時興奮嘴巴根本停不下來,沒多久就探出了白瓶兒的出身,這才知道白瓶兒是自己師叔的娘,還是老城主李哥舒的妾,歎了口氣,心道:窈窕淑女初長成,養在深閣無人識啊。白瓶兒也知道了眼前這位,就是現城主的侄子,本城督刑官的頭馬,更是奉常的新弟子。
馬慶歎息間,看到白瓶兒神色猶豫,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大咧咧的問:夫人是有什麼話問嗎?
白瓶兒被點破心事,一愣,卻不知從何說起。她心思單純,念想很少,唯一的牽掛的就是小唯。先生沒出現時,她隻想著照顧些起居便好;而先生卻帶小唯入了修行,白瓶兒的期盼立刻就大了起來。可先生一身神跡,卻隻是帶著小唯念念,遊曆遊曆;換了白有貴,竟是每日帶上城去看風景。自度一介女流,怕其中有深意自己不懂,又不好冒失的直接挑明;問小唯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時間久了,難免惴惴不安。
最重要的是,小唯已經九歲,今年十月便是要應全城的童子試,若是和家族中其他人有所差距,免不了要被輕視的,本來生活就不易,如此下去怕是更過得淒惶。
平日裏沒人可以商量,隻能幹著急。所以現在一知曉馬慶懂得修行事,便有點想問個究竟。
“你看十月的童子試,小唯他...”
馬慶了然,回憶了一番,很肯定小唯周圍沒有氣流動的跡象,怕是根本沒有境界。不過童生嘛,能入境界能有幾個,隨口應道:無恙無恙,有師傅照顧著,小唯肯定能取得個名次來的。
雖然馬慶稱呼白瓶兒夫人,但畢竟美人當前,他始終不在她麵前稱小唯師叔從而矮了自己的輩分。本能的想討個歡喜,奉承張口就來。
而說者無心,聽者卻有意。
白瓶兒得了回複,喜上眉梢,匆匆備了午間的飯食,心滿意足的離開了。
馬慶目送她離開後,暗暗恨道這話是不是說大了,若是小唯灰頭土臉的從比試回來,我豈不是欺了美人,思量間就不由對小唯多了點關注。
而後兩日,馬慶體虛不宜妄動,小唯望氣也遇到了瓶頸,白有貴囑咐二人安神休息,自己也就樂的清淨,沒再出現。
這倒是給了兩人親近的機會。小唯怕生,內心卻十分眷念父兄親情,沒多久就成了馬慶的小尾巴。一番接觸之後,除卻關於先生的一些辛密不甚了了,馬慶也大體通曉了小唯自小的際遇,同時也更清楚了小唯的修為:小唯不僅沒入境界,身子骨還較一般人弱上不少;即使通些詩文經據,童子試時也難免要露怯了。
馬慶也不拿小唯當個小孩,坦率的提及了白瓶兒的憂慮。
小唯聽聞後,略略撅起了嘴,應道:我也不明白,這望氣是做什麼用途。
馬慶揉了揉小唯的腦袋,說:這你可別冤枉了這門術法。望氣可是秘術,一般宗派中根本修習不了。若是胖子肯教我這個,我非得晨昏三叩首不可。怕小唯誤會,後一句話他並沒有說出口。
小唯仍舊不解。
馬慶接著說:對決如同對賭,雙方都是持暗牌,掂量著壓上自己的賭注。一朝估計錯誤,往往劫數難逃,而望氣卻能一眼看到對方的底牌,買賣可不就是穩賺不賠了。
小唯說:估計對方的實力真的那麼難嗎?
馬慶說:自然困難。境界這個事玄妙的很,它關乎的是人與氣之間的呼應,大體上可以有知守悟三境界。知境為門檻,不值得推敲;悟境又太過飄渺,世人知之甚少。中堅的大修行者無外乎守境,我們中原宗派承自祆(音先)教,定四相:一相洞天境,二相原陽境,三相煉形境,四相外身境,正合“煉精化氣,練氣化神,練神還虛,練虛合道”四種精要;無疆城的北狄則另立七品級。雖說修行又分五行,各有妙用。若因勢利導而為之,境界之間不是什麼天塹鴻溝。世間確實不乏大修行者挨了悶棍,遭黑拳跪的。但這隔了境界仍舊是一道坎,沒有個天時地利也是不易跨過去,一般人若是沒個生死仇怨的,也不願謀劃比自己境界高深的人。可惜的是,不是人人願別個腰牌自報修為,而是藏刀於鞘,不見生死,不露山水。望氣這手段,可以探人之深淺,又能觀自然的四時五行,可不就是進退自如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