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時間來得及嗎?敵軍很可能搶在我們完成所有準備之前出擊,萬一發生那種情況,該如何處置?阿讓托通的軍隊不光伯爵麾下的那些,教會的聖堂騎士團還保有相當的戰鬥力,即使關係糟糕,可他們同樣是人類的軍隊,有可能合流進擊。同理,其他領地的貴族同樣存在支援的可能,到時候又該如何處理?”
震撼。
驚訝。
除卻李林似乎永不離身的泰然自若和尼德霍格不忿的冷哼,會議室裏的氣氛完全被提問扭轉,前麵那兩種情緒吞沒了大家的思維。
因為直刺李林計劃中最迫切、最根本,可稱之為致命漏洞的缺憾。
更因為大膽質疑的是布倫希爾,精靈之中公認最早最鐵杆的李林支持者。
所以大家震撼,所以村民們驚訝。
那姑娘本應是最沒有可能頂撞、反駁李林提出的計劃的。
為何?
偏偏是她做出這形同冒犯的舉動。
“我很高興。”
幾近凝滯的空氣中,李林露出豁達的麵孔,差點令精靈們以為自己聽錯或者發生了幻聽。
“我很高興。這不是客套,也不是偽裝。沒什麼比其他聽眾都未曾發現的重點被一個細心的學員指摘出來更令授課的我感到高興。一味聽講而不知自己思考不會有任何進步,對此表揚是在下為表達欣喜之情而應有的禮儀。”
啪啪啪啪。
黑發少年一邊微笑著,一邊讓手掌互相撞擊發出祝賀的聲響。
李林牽頭的鼓掌迅速泛起浪潮般的附和共鳴,包含小女孩複雜情感在內的歡悅羨豔視線圍住略顯窘迫的布倫希爾,精靈少女仿佛擔心的肩膀微微鬆弛了下來。
“布倫希爾的問題的問題回答起來也不算複雜。時間我們最缺乏的就是準備戰爭的時間。這是我們的軟肋,敵人最大的優勢。人類方麵的天然盟友讓我的計劃看起來難以實現,不光是你,恐怕對方也懷抱有相同的想法,所以放心大膽、絲毫不做避諱掩蓋地籌備著發動一場進攻的一切。”
將精靈的疑問引導上自己的解題思路,貶損評論對手的尖銳微笑亮出潔白光亮的犬齒。
“我之前說過(戰爭不過是政治的另一種繼續),戰爭絕不是孤立的行為,政治貫穿了戰爭的全過程從頭至尾,政治一直站在戰爭背後,這次同樣不例外。不明白這一點,認為自己的行動可以脫離政治的糾纏而獨立成立的愚蠢貴族會在戰爭當中深切體會到這一點。”
盡管克勞塞維茨在闡述戰爭特性時強調了政治的主導作用以及戰爭的不確定性和偶然性。但東方的軍事學家同樣洞察到這一點,對政治戰爭中的偶然不確定間的互動關係做出了簡明扼要的總結(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昔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比起(勇氣)、(幸運)更側重的(謀略)的古代先賢早已跳出(絕對戰爭)、(現實戰爭)的窠臼,撇下偶然因素積累的摩擦,思考著如何以人為的手段從其他方麵入手給對手製造摩擦來同樣收到效果。
“伯爵大人將會有一大堆的麻煩需要處理,進攻行動將會推遲。直到他解決完大部分麻煩,重新開始戰爭前的空白期是我們寶貴的機遇期。”
“麻煩?”
擱下記錄的筆,布倫希爾尚未意識到政治問題之微妙複雜的不解顯露無疑。
“要知道,布倫希爾。人類的社會體製還沒穩固到能夠容忍一介貴族擅自帶領軍隊自行其是的程度。”
臉頰稍稍向上歪斜,鋒銳的譏刺微笑散出政治的氣息。
“讓那些不願承擔責任後果的相關人士知道伯爵大人的異常舉動,他們會幫我們爭取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