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句話就足夠,能意識到種族對立是愚行的卓越見識者。為了事業和野心,你必定不會虐待人類。”
“嫌棄在下的出身嗎?”
“所有世襲國王的源頭皆為平民。”
“覺得在下及精靈們未來的發展糟糕嗎?”
“以你的能力和手腕足以自立一國,與諸強並立。精靈們長久以來的夙願經由你之手實現也並非不可能,不對,從最初開始,以一己之力,你也能辦到那種事情吧?”
“呼……看得很清楚嘛,下級騎士的盔甲隻會埋沒了閣下足以披掛將軍披肩的才華。”
口吻失去勸說的文雅,空氣中回蕩著即將失卻某物品般的幹澀惋惜。
“難得從我的(萬花筒(Kaleidoskop))之下逃生,為何選擇這種浪費生命之嫌的選項呢……”
額前猶如通過閃電,某個詞彙觸動到洛克的神經,一直被扼住般發不出聲音的喉嚨滾出難以置信的驚呼。
“(萬花筒)?還有……這個聲音!那個時候的商人!”
“新玩具好玩嗎?小騎士?”
轉換成混跡人類社會的樣貌回答洛克的疑問,臉上的表情一如當日。
不是善意,亦非惡意,純粹的營業用微笑,此刻近乎於譏笑。
“你算計我!”
“這說法太強詞奪理了,你得到玩具,在下攫取到想要的情報和經商的便利,完全是合理的雙贏買賣,當中並無欺詐之舉。”
“你這個……”
在回複黑發紅瞳容顏的李林麵前,洛克發現自己找不出可供反駁的理由。
將自身失誤推卸在對手身上的做法隻會讓沾在身上的汙漬越洗越黑,李林甚至不需多費口舌便振振有詞地將洛克的天真之語駁倒在地。
“以豐富的智慧和經驗從小孩子嘴裏套取情報固然合理,但不是可取的做法。洛克,好好記住這教訓。”
忍住斷裂肋骨對身體發出的疼痛苛責,騎士撐著地麵搖搖晃晃卻無比堅毅地爬了起來,一直指向黑發死神的長劍與無畏的神情仿佛在告訴旁人,自己不過是摔了一跤,衣角上沾了些泥巴。
“騎士大人……”
洛克捂住嘴,難以置信如低泣般的叫喚從指縫間溜走。
開朗、豁達。死亡的陰霾,粉碎一切的暴力也無法遮蔽這寬厚結實的背影釋放出的耀眼光芒。
“(合理卻不可取)……這說法很有意思呢。”
捋過額前的劉海碎發,傲慢不遜的笑容起了變化。
盡管還是讓人畏懼反感的唇形,洛克卻能感覺到那鋒利的弧線釋放出不容商量的斷然否定。
“合理、確實有效的手段為何不可用呢?”
反擊的號角由讓人難以回應的詰難開場,強調正確性的詞彙(合理)。想要駁斥這詞以及行動本質、方式完全切合(合理)的李林一下子就變得困難。
“戰爭是不可避免的,但合理的控製戰爭,減少被戰火波及的人卻是可行的。否定我的合理行動的騎士先生,你和那些刻薄貴族同類?以虛妄的榮耀、名譽之類的廉價詞彙將別人的丈夫和兒子送上戰場,高呼著信仰,批量製造寡婦和孤兒。輪到自己時,同樣擺出輕視生命的架勢,步入瘋狂毀滅的愚蠢之輩?”
嘲弄譏誚的言語之箭連珠射出,揭開瘡疤、挑動現實矛盾的說辭依照新兵的喜好量身打造,聚焦在騎士身上的視線之中,陰濕責怪的注目漸漸增多。
(我們和戰爭沒關係了。)。
(伯爵都死了,還打什麼呢?)。
(隻要投降的話,至少還能和家人見麵。)。
(早點回家吧。)。
不滿、埋怨、憤懣甚至是怨恨的思維壓迫在皮埃爾騎士身上,小聲嘀咕侮辱甚至能被洛克聽見隻言片語。
和對待伯爵一樣……是更甚於那種程度,體無完膚的背叛。
(不,怎麼可能是這樣!怎麼會變成這樣!)。
洛克想對著人群大喊,想要告訴別人他的想法。
隻知壓榨奴役領民的伯爵可說是收獲自己種下的眾叛親離惡果,從未剝削別人、過著正直清廉生活、一直守護著大家的皮埃爾騎士有什麼理由要遭受這種不公正對待?
環顧四周人類同胞們的惡意目光,洛克的額頭、背後、腋下不斷滲出冰涼的汗液。他想要指證、想要辯駁、想要告訴昏了頭的士兵們這是錯誤的,皮埃爾騎士不是敵人,黑頭發欺詐師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