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處廣場時,唐魯立眼睛盯著服裝店的陳列櫃、轎車和樓房窗戶的玻璃,盯著噴泉反射出的鏡麵,覺得北京給他的感受,已經不象他剛來時那麼近了,而是突然變得遙遠起來:那是街上行走的許多人生活的城市,對那些人來講,這北京就是他們的家,是他們安居樂業的地方;但對他來講,這卻不是他生活的地方,不是他的家,他在這兒是沒立足之地的,因為存在戶籍等問題,他一個從外地來到這兒的人,如果沒機會成功,那是不容易生存得下去的。
於是他想到自己隻借到太少的錢,沒法讓自己在北京城裏多住下去,就決定明日回去了,不能再在這兒多呆下去。而在今夜呢,為了有落腳的地方,能安睡一晚,他就隻能先找一間旅店住一住了。
這時唐魯立覺得自己真是又疲乏,又沒有了再往前走的勁頭,因此就想在比較近的地方找到一間便宜旅店去入住。隻是他不曉得前麵是否有便宜旅店,這樣他逢到人就向人詢問。其中他先碰到的一男一女都這樣告訴他:“你往前走吧,到了前邊就有了。”
他覺得他們講得太對了,他確實是往前走,到了前邊就可以看見了。
可是他繼續往前走,又走了二十來分鍾,街上行人已經極少了,還是沒有能看見有一家便宜旅店讓他走進去。
唐魯立在漫無目的的路上隻能“選擇”盲目亂撞了。在孤獨的月光下,有時走入某個孤零零的霓虹燈下,有時又走進高樓傾斜的漫天陰影裏,被無情的埋沒、蜷縮、定格,翻來覆去地變幻著自己懊喪的嘴臉。有人碰撞到了他瘦小的身軀。他疲憊的步腳閃向一邊。路過一塊巨大的彩色廣告牌時,春風滿麵的女模特目光長久地與他對視。他無聲地問她:“你認識我嗎?你做什麼這樣看我?!我是玩數學的,很窮,包裏隻有紙筆沒有錢,買不起你手裏的化妝品,莫看了,我沒你的好心情,隻有疲憊的腳步往前走,無奈的心隻祈求以後歲月漫過我的生命時,我不再象這次這樣失魂落魄,眼含淚滴。”
這時已經天很黑了,要找到一個便宜而幹淨的旅店真的很不容易。唐魯立背著自己的旅行袋,在街上晃蕩著,肩膀越來越累,心中也越來越焦急不安起來。
就在此時,一張很大的廣告招牌豎起在一座簡易平房的頂上,上邊寫著這樣幾個字:市場旅店。
他一看見它,心就禁不住猝然劇跳了一下,然後聽著自己的心跳,耳邊回響著那個白副教授的話兒,在心裏邊想:“今夜我就在這旅店裏好好睡一覺了!”
當夜唐魯立真的就住進了這旅店去,不過他卻並沒有睡好覺,因為是通鋪,十幾二十個人睡在一起,老有人講話兒,半夜三更兩三點鍾都不停止,叫他很難入睡。然而就算這樣,因為有個地方給他落腳,給他溫溫暖暖地躺到上邊去,他還是覺得舒服得多,快意得多。
第二日早上,唐魯立找水龍頭隨便洗了把臉兒,退了床以後,就去找了一家早餐店買了兩個包子吃了,然後先找到南下的一個路口,跟著便沿著這條路一直朝前走去。這時的家鄉,成了唯一牽引他向前的“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