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正堂,白映青的長生之位,與佛祖共立。
它在阮經亙短暫的餘生陪伴之後,繼續將與含笑的佛祖一起,世世麵對著一代又一代百姓的膜拜與紀念。
李秋水與她在戶部任差的相公張洋,以及他們十來歲的兒子張熙燦一起,謝佛歸去。經過阮經亙前方的石階,沒有任何的停留,如若陌路。
萬家燈火,在夜色之中,閃爍著美輪美奐,卻又朦朧的光華。
燈影卓卓之處,那裏有家的味道!
鄴城白員外府。
那對大獅子,還是那樣威風凜凜的立在大門兩側,大黑時不時的傳來幾聲犬吠,還是記憶中的樣子,簡單卻不失溫馨。
白孤煙立在槐樹之下,黑沉的夜,模糊了她絕美的臉龐,有種淒涼的美。
她一動不動的凝視著大門之外,思念似已長了翅膀,身體雖然還在街外,魂卻早就已經飛到了員外府的裏麵。
剛才,她隱約的聽到了葉雨茹溫柔的聲音。
她莫名就想哭。
最終還是沒能壓抑住內心的情動,眼淚一下子蓄滿眼眶,來回的滾動。
明明決定,隻是看一看就走。可是,天知道,她對這家人,對這個小小的員外府,以及那裏麵承載著她很多回憶的一草一木,有多舍不得!
裏麵傳來男女的談笑聲,溫馨得像是在召喚著離鄉背井的遊子。有個聲音,不停地在腦中,來回的循環:煙兒,回來吧!
腦袋裏,惶惚著胖子白玄明那塊頭十足的身形,娘親葉雨茹溫柔的懷抱,還有大哥那因自己被爹爹打得滿屋子躲得誇張,卻依然能寵溺地對自己笑著包容的場景,以及她拿著桃木劍,追得整個員外府雞飛狗跳,甚是熱鬧的回憶。
一場一景,都是那樣的生動,似乎一切都剛在昨天發生。
小小的員外府,雖然不是穀梁最富有的商貴之家,但是這裏,卻有她白孤煙此生最最最割舍不下的東西。
可惜,她如何貪戀這份人間的美好,她終就也改不了她是隻狐的宿命。
離開他們,早晚而已!
一遍又一遍地不停警告自己,該走了,真的該走了。
腳步一次一次的抬起,卻又在兩步開外,沉重地停下,再一次滿含不舍地向大門望去。
明知此刻,裏麵的人,正歡聚在一起,談笑風生,根本就記不得這個世界上還有她這麼一個人,更不可能為了她而出來。
但是她就是忍不住的心抱期望,一次又一次的心存僥幸。
最終她的深情,感動了上蒼。
就在她失望轉身,下定決心痛苦離開的瞬間,員外府的大門突然打開。
大著肚子的葉雨茹,帶著白嘉誌還有白修竹,以及兩個貌美溫順的媳婦,笑著出來。
“娘,外公不是信上說,要明天才能鄴城,怎麼這麼快就要到了?”
葉雨茹被兩個兒子左右的扶著,在獅子處停下,回答著大媳婦黃楊枝的困惑:“您外公定是知道我這一胎快生了,所以想趕緊的過來,好讓他的親親小外孫,在出生的第一時間,看到的人,是他外公!”
“婆婆,外公這人很有意思呢?”白修竹的媳婦,段素素掩著小嘴,好笑著。葉興德連重孫都有了,居然還孩子氣地跑大老遠地來,就是為了來給大家與個嬰兒爭愛!
麵對媳婦的打趣,葉雨茹也不生氣。
“當初爹他忙於國事,無暇分心與嘉誌還有修竹之間,培養祖孫之情。這一次,他是說什麼也不會錯過了老三!更何況,老人家現在已經不是嘉陽的丞相了,心閑了,自然就會有過多的時間,專注於兒孫之樂的天倫之上!”
白修竹抬頭,望了望月亮的位置。
已經很晚了!
娘這個高齡產婦,也該休息了!
他體貼無比,心疼的勸說:“娘,現下雖然入了春,但是夜裏依然很是寒涼,為了肚子裏的弟弟或妹妹更健康,您還是早些回屋。孩兒與兄長,一定會將外公,給平安接到,並帶回府!”
白嘉誌順勢配合,道:“修竹說得對,娘您還是回屋吧,別凍著了我們的弟弟或妹妹!”說罷,他向自己的媳婦兒遞了個眼色。
黃楊枝心有所會的上前一步,挽住了婆婆的胳膊,便對自己相公與叔叔道:“你們就安心去吧,我與弟媳會好好的把婆婆給照顧好的!”
白修竹看著溫柔又善解人意的夫人,點頭,“家裏就靠你們了!”
幾人目送著,白嘉誌與白修竹消失在了街道盡頭,才戀戀不舍收回了目光。
這時,大家才同時發覺,街角對麵,立著一個大著肚子的女人。
女子隱在黑暗之中,顯得很蕭瑟。她單薄的身子,與槐樹重疊在一起,很難讓人發現她的存在。
女子腰間,掛著一把木劍,在黑暗裏,一動不動地盯著這頭,顯得有些詭異。
葉雨茹沒有像兩個媳婦一樣,被嚇著。她卻隔著一層夜色,深深感覺到了對麵那個陌生的女子,身上那份濃濃的悲痛。
她想去安慰那抹孤寂的靈魂。
她心中微動,想法剛好成型,腳步卻已經邁動,待她意識到她居然衝動了的時候,她已經近在白孤煙的跟前了。
她盯著白孤煙模糊得依然看不清楚的臉龐,善意地問:“姑娘,可是遇上了難處?”
白孤煙凝視著眼前的葉雨茹,她還是那樣的溫柔,恬靜,一如既往的和顏悅色。
一時間,她居然神在了葉雨茹的恬淡的笑容裏。
見白孤煙沒有回應,葉雨茹已經認定,對方一定是遇上了什麼難事。善心一起,她便有一句,沒一句的無話找著話。
“姑娘,你是新來鄴城的吧,以前也沒有見過你!要不,去家裏喝口水?我介紹我相公給你,你要真遇著了困難,我會說服我家相公,幫助你的!我相公那人,人品還是靠得住的!”
白孤煙回神過來,抿著唇搖了搖頭。就在葉雨茹認定她是啞吧的時候,白孤煙開口了,她說下了她在蒼茫大陸,留在人間的最後一句話。
“不用了,謝謝夫人!”
說完,她向葉雨茹深深地躹了一躬,便一手撫著肚子,一手握著桃木劍柄,一步一步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