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師傅,戴笠客來這裏找妹妹是為…為了讓她裝上武器,離開這裏,因為戴笠客在議會上聽說了些事,某個涅槃的惡魔將….會回來,隻有師傅和粉紅色的背叛者才…才能拯救宇宙。”
“可憐的流浪者呀,難道你不知道在最偉大的那場時間戰爭中,所有的時間領主都被封印在時之鎖裏了嗎?”
“師傅,我們不在了,可是沒人召喚的宿主終將麵臨他的抉擇。”
“那個真正的背叛者,那個真正的終結者還在幕後,我們必須殺死他。”
距離藍色戴笠客的死亡,才剛剛過去了短短的數十分鍾,師傅終於從紛繁複雜的噩夢中驚醒過來,緩緩地從靠牆的唐代胡床上伸直腰背,抓了抓頭發。
“師傅,你醒了,沒事吧?”粉黛莉從走廊裏安靜地滑駛出來,遞給師傅一碗茶水。她以為師傅還在休息,所以沒有怎麼打擾他。
“沒事,我想出去走走,有些悶。”師傅朝粉黛莉笑了笑,用食指和大拇指的虎口卡起瓷碗,抬到嘴邊,然後一飲而盡。
“咚”隨著沉沉的一聲登陸,潔淨的水泥地麵攜卷著飄飛的紙屑和灰塵,掀起一股小小的氣漩,綠色的雙門結構變壓箱憑空地出現在陽光明媚的城市綠化帶。
“哈!非比尋常的溫暖,非比尋常的季節,還有非比尋常的人的氣息,”師傅打開門的那一瞬,一束呈不規則幾何狀的金黃曜芒照到漆綠色的門殼上,閃閃發亮的樣子,讓師傅的心情很快變好了不少。他轉過頭去,朝屋裏的粉黛莉笑了笑,“那我先出去了。”
“嗯。”粉黛莉微微抬起的探測槍口不停地撲閃著粉紅的小圓光,似乎很高興的樣子。畢竟這段時間以來,師傅都沒有這麼燦爛地笑過了。
師傅一個人踏著輕快的步子,高興地邁出綠化帶,他還依稀記得第一次見到甘程程時,也是從這片綠化帶裏出來遇見的,隻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師傅並未被悲傷羈絆著前行的步伐,而是繼續迎著和煦的暖陽走下去。
師傅來到城市廣場的噴泉一端,發現這個美麗的早晨並無法吸引太多的行人駐足觀賞,於是便低下頭來,觀察著紛來遝至的灰頭信鴿,它們正“篤篤”地啄著地麵上老人灑下的麵包屑。鴿子似乎不怎麼怕人,黑溜溜的小眼睛總是閃著清澈如波的光點,圓圓的腦袋輕搖輕晃的,就像排著隊的幼稚園小孩兒,一副憨厚可掬的可愛模樣。
“大爺,這些鴿子挺乖的。都是你的吧?”師傅直直看著這群可愛的灰頭信鴿,向撒麵包屑的老人家蠻高興地問道。
“是啊,這些….都是好鴿子啊,通人性,溫順。”饒有興致喂著鴿子的老人操著一口不太熟練的普通話,銀鬢在太陽下掠過幾道紅亮的光斑,他突然轉過頭時,被旁邊這個同樣看得入神的年輕人給嚇得差點說不出話來,撒麵包屑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師….師傅?”
“嗯?你認識我?”師傅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回過頭去,視線由那隻長滿老繭傾灑著麵包屑的滄桑老手慢慢遍及老人的全身,喂鴿子的老大爺裹著偌大的白色紡布外套,坐在一架醫療輪椅上,看上去並非那麼身體硬朗,反而在和煦的暖風拂過時鬢發會時不時飄舞著幾條零落的銀絲。
命運似乎在這個老人的麵龐上刻上了永遠無法磨滅的烙痕,他倚在輪椅裏,就像隨即枯萎的萬年青一樣,卻用極其激動而亢奮的神情笑著看眼前的師傅。
“請問,我有…見過您嗎?”師傅有些驚訝地看著這個陌生的熟悉老人,卻想不起他是誰,“應該是您認錯人了吧?可是認錯的話為什麼又會知道我是誰呢?”師傅開始陷入了深深的思考當中。
老人想開口提醒他,師傅卻突然好像有了些印象。伸出手去擋住他,
“哦,您別告訴我,我猜出來了,您是….賣報的…羅大爺?”
老人家笑著搖了搖頭,想告訴他。
“不對,現在不是1987年了…別告訴我!我猜..嗯..…那您…就是那個齊…”
“我不姓齊。”老人又一次笑著搖了搖頭。
“糟糕,我真的記不起來了,我見過的東西成千上萬,就是搜索不到長得像你這樣的老頭。
“那是因為你沒見過我。”老人意味深長地弓下腰去,拍拍裝麵包屑的牛皮紙袋,把最後殘餘的一點喂給撲閃著黑眼睛的灰頭信鴿,然後把牛皮紙袋輕輕地疊好,小心翼翼地收進了白色外套的內袋裏。
“是啊,我沒見過你呀。那你怎麼知道我是誰?”師傅聽著他那一番話,更有些丈二摸不著頭腦的感覺了。
“應該說,你沒有見過老了的我,”老人似有深意地朝他笑了笑,“我是野穆龍成,1938年你見過的那個日本將軍。”
師傅看著這個飽經滄桑的老人,完全無法將他和程程當初在1938年見到的那個和服長發的日本將軍聯係起來。時間,也許是最可怕的武器了。
“你….現在還活著?”師傅有些不敢想象,他突然“撲哧”笑了一聲,拍了拍野穆龍成的肩膀,眼圈裏噙著些晶瑩的亮光,然後上前擁緊眼前這個許久不見的老朋友,“你還活著。”
也許是太久沒見到旅途中的朋友了,師傅有些異常地激動。
老人野穆龍成被師傅突如其來的擁抱弄得有些手足無措,便騰出手去,輕輕地拍了拍師傅的後背,
“是啊,我還沒死。”
“怎麼想到要來中國的?”師傅慢慢地推著野穆龍成的輪椅繞過澄澈的廣場水池,緊接著移步到幽森蓊鬱的熱帶景觀樹木群下,在垂下絲絛蔥綠的碎葉的小徑上,師傅向老人緩緩地問道。
“贖罪。”老人毫不猶豫地轉過頭去,朝他懇然地笑了笑,疲憊得耷拉下眼角的眸子裏仍舊噙著淚光,不知是剛剛與師傅相遇出現的,抑或者其他。
“贖罪,”師傅頓了頓,“是看見了我們給你看的那件事吧?”
“那次我們撤軍之後,天皇部門不再讓我插手中國的軍事事務,本來是要我割腹的,”野穆龍成側過身子,擋住師傅向前推輪椅的手,“可是那個交給我水晶念珠的男人,那個男人,他再次出現了,從那藍色盒子裏出來,就這樣解救了我。”
“博士?”師傅有些不敢相信,博士在沒通知他的情況下,居然又到了過去一趟,幫助了野穆龍成。
“後來我被天皇免了死罪,被貶到海岸線當海防小兵。廣島爆炸那天,正好海防放假,家母還在家中做了魚生,希望我回去吃。結果一切如視頻中那樣,全部沒了,全成為廢墟了。那時家母幸好到部隊給我送來了,沒待在那兒,免去了我的悲痛。自那之後,我便明白這是戰爭的罪孽,上天既然眷顧了我和家母,就是給我機會去贖罪。所以之後我攜全家來到中國,為的就是洗清過去犯下的業障。”
“那你現在差不多贖完了呀,”師傅蹲伏下來,瞪著眼睛望著他,“為什麼不離開中國,回去安享晚年呢?”
“不回去了,這裏挺好的,孩子們都在這裏生活,我在這裏也有很多朋友”野穆龍成長長地歎了口氣,“隻是時間過得好快,我已經白發蒼蒼,兒孫滿堂,而你仍舊如此年輕。”
“如此年輕,卻依舊孤獨。”師傅默不作聲,打算離開這裏,他感覺就連這個後半生背負著巨大罪孽和內疚過日子的人,都比他幸福,至少他還有家人和朋友。
“對了,師傅。”野穆龍成似乎意識到師傅要離開了,突然想起些什麼,便回過頭去衝他喊了一句,
“那男人走之前,要我吩咐你一件事。”
“什麼事?”師傅聽到博士的事,便立馬轉過頭去,笑著問了問老人。
野穆龍成將手緩緩伸向垂下的碎葉,一隻灰頭信鴿順著他的手臂,撲騰一下,飛臨到他的肩頭,“他在一個神秘的部落長老那裏聽說了一些事,當我再次遇到你的時候,就是他差不多要涅槃的時候,也就是萬物有可能會麵臨終結的時候,到那時,他希望你能放下。”
“放下什麼?”師傅聽著有些疑惑。
“放下該放下的。”野穆龍成沒再說什麼,逗著肩頭的小鴿子,自己慢慢地扳下輪椅上的電動閘鈕,向幽綠小徑的盡頭不停地駛去,沒有再做停留。
“萬物終結的時候?”師傅似乎意識到什麼,發了瘋似的衝過滿是車輛竄行的馬路,跳過人行道外的路障,然後飛也似地闖進綠化帶,抽出金紋玉簪,急忙撬開變壓箱門上的橫開鎖,很快奔進去。
“師傅,你回來了?沒事吧?”粉黛莉看著火急火燎的師傅,有些納悶,於是歪了歪腦袋,遞過去一碗龍井。
“呼哧…”師傅雙手叉腰,大口地喘著粗氣,“萬物…萬物即將…終結…那班空氣食人魚….瓦沙塔?娜若達說的話….是….是真的。我們…得..得快點阻止..這一切。”說著,他伸出手去,一把握緊門側的金屬橫杆,另一隻手騰出來接過茶水,咕咚咕咚地入喉,很快便飲盡了碗裏大半。師傅喝完茶,把瓷碗隨意地擺放在門後的鞋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