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我再進宮時正巧遇見榮王父子去問安,完顏炆很熱情地邀我同去,我一向吃軟不吃硬,還真是不好拒絕他。
見到皇上請安後,榮王道:“父皇,康兒眼看就要成年了,炆兒都十八了,到處閑逛也不是個事,您看,是不是給他們安排個差事?”
皇上看看我們,笑道:“熙兒,難為你有心了。嗯,兩孩子都還小,現在就參政,不知道他們行不行?”
榮王道:“不行可以學,哪有天生就會的。父皇,康兒從小聰明,每有驚人之語,你還擔心他嗎?康兒,還不跟皇上說說你對當今朝局政事的看法?揀大的說,比方說,嗯,怎麼讓漢人更聽話?能說出一點就行。”
我硬著頭皮上前道:“稟皇上,孫兒認為,女真人已是中原之主,也接受了中原文化,習漢文,衣漢服,隨漢俗,朝廷允許通婚,漢人、契丹人等和女真人一樣都是大金國治下的子民,朝廷應該平等對待各族,讓各族融為一體,無分彼此。”
榮王覷得皇上的臉色陰沉,立時喝道:“康兒不可胡說,軟弱的漢人怎麼配跟我們高貴勇敢的女真人比。”
我抗聲道:“熙宗皇帝就認為漢人及諸色人亦吾國子民。皇上,靖康年間,金國是滅了北宋,但女真人卻被漢人打敗了。民族是以文化分,而非以血統論。當年的中原漢人已被儒家奴化千年,軍尚知逃跑,民甘受屠戮,才有漢人軟弱之說,因此,金國孤軍深入能生擒二帝。我們占據中原後,原本悍勇的女真戰士都被繁華消磨了誌氣,而且我們為了盡快穩定中原,直接照搬了宋國的那套製度,重用儒家,百年來,漢人的血性不曾被我們激發,但女真一族其實已被人口多達十倍的漢人同化了,軟弱,也適用於如今的女真人。我們現在能召集多少女真精兵?一個女真士兵能對付幾個宋兵?要多少女真兵才能對付一個蒙古人?三伯你雖然口口聲聲‘女真人最高貴’,堅持女真人的服飾打扮,但是你的思想已經是漢人的了,你剛才的話就是儒家所謂的‘為尊者諱’,說白了,就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
皇上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我快點說完吧,“漢人人數實在是太多了,既然我們已經沒有強大的軍隊威懾,不好強迫他們遵照我們的習俗,我們接受漢人的習俗又何妨?畢竟不同的習俗是不同的生活環境造成的,從前我們在上京路那的白山黑水間打獵,才有了那些風俗,像尚白,是為了和雪地一個顏色,好悄悄接近獵物;剃發留辮,則是因為老要躲在樹叢裏,不紮辮子頭發很容易被樹杈掛住(我猜的)。現在我們占據了中原的大好河山,不用辛辛苦苦地打獵了,當然要按照中原的傳統來。一個國家最重要的是治國理念,我們能用漢人的儒家治國,為什麼不能接受漢人的其他東西?幹嗎非要保持女真風俗,讓漢人排斥我們?再說也由不得我們願不願,我們已經被同化了,那就順勢而行,全盤漢化好了……”
金帝大叫道:“夠了!全盤漢化?照你這麼說,到底是我們女真人當家還是漢人當家?以後還有沒有我們女真人?平等對待漢人是不可能的,所有女真人都會反對。”
我們在他發怒時都跪了下來,我小聲道:“以後民族融合,無分彼此。嗯,從有記載的黃帝時起,曆史,就是一個不斷擴張、不斷融合的過程。我們的祖先是肅慎人,早在西周初年就接受過周王室的冊封,比逐走犬戎人才受周平王冊封的嬴秦部族都早多了,直到周穆王將趙城賜給造父才有趙氏,咱們那時侯還沒‘趙’姓呢,再說,本朝皇業根本就在山南之燕,燕是列國之一,我們當然可以算是中原人。‘漢人’這個叫法是一千四百年前漢朝建立後才有的,後來,‘漢’就相當於‘中原之主’的意思,它是指秦趙韓魏齊楚燕等國人的集合,本身並不是一個民族,而是統指在中原生活的各族人,五胡亂華時期又融合了東胡、匈奴、鮮卑、突厥等族人,當然,長久的雜居使得他們的習俗相近。嬴秦部族回中原得早,我們女真族要是在漢朝之前回了中原,這所謂的‘漢’族起始時就也要算上我們一份,現在也不遲,我們就是屬於漢族的嘛。我們的始祖皇帝(函普)還是渤海漢人呢,所以□□起兵時就說女真渤海是一家,女真人、漢人,二而一,一而二,有什麼好區分的,都是黃帝的後人,別再用‘漢’了,統稱華夏好了。”
這可不是詭辯,我翻了很多書才發現的,女真族原來本是中原民族。他們的主源是黑水靺鞨,與先秦時的肅慎,漢至晉的挹婁,北朝時的勿吉,隋至唐初的靺鞨,有淵源關係。稱號,有女貞、慮真、女真、女質、朱理真、朱裏真、珠爾真、珠申、諸申、朱先、朱裏扯特、主兒扯惕、拙兒擦歹等,其中,以女真(元時避鐵木真的諱,寫做“女直”)最常見。“女真”一詞的語源,一般認為是肅慎轉音或同音異譯(《滿洲源流考》在解釋肅慎轉音為朱裏真(女真)時雲:“夫北音讀肅為須,須朱同韻,裏真二字合呼之音近慎,蓋即肅慎之轉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