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那間巨大的艙室已經遠去,而瑞安的聲音也漸漸變得模糊含混,最終變成一座毫無表情的偽人雕像。
弱相關計算。他這樣想著,無力地跪下去,將臉埋進雙手。
不,這不是我選擇的,為什麼如今卻要我來承擔?如果當初可以阻止偽人算法的運轉,那麼世界就不會是這般模樣。
在他的監控員眼鏡裏,算法仍然在運作,死亡和暴力仍然在不斷被引發。是的,他是正確的——他還記得,當初設立偽人算法之前,真人的暴力傾向接近百分之十。但是如今……已經接近百分之六十。
當一個人迷失在假象裏,不知道該憎恨誰時,他就會去憎恨一切。當他的自由被環境摧毀時,他就會想要去摧毀一切……就像法雷爾的父母那樣,偽人算法並未真正消除真人的暴力傾向,相反,它加倍強化了那些真人的狂躁心理表現。
我能夠給他們真實嗎,在真人本身已經被扭曲之後?或者,我要繼續欺騙他們,將欺騙與和平維持下去?
他徒勞地想尋找一些安慰,從那些在地球上的後裔身上,從那些即將陷入暴力、謀殺、毀滅、戰爭和死亡的自由的人身上尋找一些慰藉。又或者,從那些安靜平和地生活在偽人中間、對自己的命運被算法和函數撥弄而不自知的人身上尋找一些慰藉。
不,我找不到。他閉上雙眼,向前和向後都是深淵,自由和欺騙都握在他的手中,但任何一個選擇都是他無法承受的重量。
世界變成某種巨大空曠的東西,迅速離他遠去,寂靜和寒冷將他包圍。
“艾夏?”
少年細小的手輕輕落在他顫抖的肩上。
(後記)
事情的開端是在一個QQ群裏,笑談起最近的一個想法:假如世界上隻有一個人是真的,而整個世界者卩是為他構架的,這該是多麼奢侈的事情啊。
“米高揚·沙拉巴吉”(應要求隱去這位年輕人的真名)跳出來說,不對,其實用不到那麼多資源,因為一個人的活動很有限。
“黑貓”突然就想起了衛斯理的一篇小說,在那篇小說裏,衛斯理將人類比做昆蟲,在無限的世界裏走著永恒的有限的循環路線。
真的用不了那麼多計算資源。“米高揚”說。你看在很多遊戲裏,向遠處看去,遠景都是模糊的,但是你不會覺得很不舒服,因為生活中我們也看不到非常遠的地方。所以,隻要模擬這個人目光所及的世界就夠了,其他的運算者卩可以節省下來。
於是,“黑貓”和“米高揚”,以及“八個銅幣旅店”QQ群裏的朋友們開始了更進一步的討論、思考——環境資源可以節省下來,那麼這個“真人”周圍的“假人”呢?那些和他交談、和他生活起居相關的機器人,應該是要很多模擬計算資源才能支持的吧。不過,一個人可以同時和幾個人接觸?和三個人聚會?和一群人聊天?和50個人在一個QQ群裏扯淡?
用不了50個,一個QQ群裏活躍的人不超過20個。
於是突然發現,偽造一個世界,其實根本不用非常奢侈。而真人無從發現這一切,因為在他感知範圍內的一切者卩是很逼真很正常的。
其實,這是一個古老的悖論:
你永遠無從知道,在你的感知範圍之外的世界,哪一刻究竟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