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觀察者靜靜地欣賞著“駱駝”的背影,他沉靜已久的內竟也漾起一絲漣漪。如果說剛才精彩的競技讓自己心馳神往,而此刻,那個踽踽獨行的背影隻會令自己感動。是的,作為一門瀕臨滅絕的上古語言的唯一傳人,那種俯瞰眾生不可一世的狂傲,那種寥無知音的落寞,那種被世俗所仇恨的痛楚又有何人知?他禁不住想要喊住那個背影,卻又無奈地發現自己隱藏在後台程序裏,一個偷窺者,而非一個戰士。他苦笑。
就像浴火重生的鳳凰戰士,曆經113場血腥戰鬥後,“駱駝”已經變得空前強大。但是,基於遺傳算法的同一原理,他的對手也被血汙浸淋得更加凶暴。如果說第一場讓他聲名大震的戰鬥獲勝,有一定的機會主義成分在內,那麼在後麵的戰鬥中,他不得不麵對自己成為四麵八方仇恨的焦點這一可怕事實。他的成功在於他旁門左道的武器:一門冷僻的古老語言,而現在,他的特點暴露在無數越挫越勇的戰者麵前,也會淪為致命的弱點。
在“豪魃,”、“吉斯霍華德”、“蠍針”的輪番攻擊下,他遍體鱗傷奄奄一息,他強大的自我修複能力在永不停歇的密集攻擊下無濟於事。蠍針鑽入他的左臂,在他的筋骨裏不斷複製,釋放分身,就在蠍針快要侵入他頸部時,他果斷地揮劍斬斷左臂,這一自殘式保護幾乎傷及核心代碼,半個肩膀都已經削掉了,情狀慘不忍睹。戰鬥進行兩小時後,即便是一場普通的街霸遊戲,也足以讓玩家精疲力竭了,“駱駝”展示了他名符其實的沙漠耐力,仍在不停地自我修,左支右絀。億萬觀眾似乎從血光滔天的畫麵後看到了機器終端正嗤嗤地噴著電火花。戰鬥結束是遲早的事了,早投降吧,何苦受那最後一擊後大腦短暫充血休克的痛苦呢?眾人皆為他捏一把汗。
“豪魃,”、“吉斯霍華德”、“蠍針”等眾高手圍成一圈,稍作停滯,在同一時刻發動攻擊!
“啊!”觀眾們的咋舌聲像一隻青蛙從喉嚨裏躍出。
誰也沒看清發生了什麼,淩亂變幻的畫麵似乎已經超出顯卡處理的幀頻極P艮。
“發生了什麼?”伴隨著一聲尖厲的慘叫,“豪魃”被一道沛莫能禦的力道擊得滾翻,他是幸運的,因為他還能叫出聲來,他的戰友都已經震得魂飛魄散,喘氣的都沒有了。
“駱駝”潔白的身影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顯然,身負重傷的“駱駝”絕不可能爆發出如此驚人的力量。
工作人員連忙取下“豪魃”的頭盔,隻見他兩眼翻白,眼神直勾勾地望向天空。“他是“融”!他是“融”!”“豪魃”直挺挺地從躲椅上跳起,然後哇的一聲抱頭痛哭起來。
從此,代碼世界再無“豪魃”的身影,有人說他退隱當了一名警察。
按太陽日算,他已經二十九歲了,在普通人當中,他依舊年輕。但在新陳代謝殘酷的代碼世界,二十九歲已經是老不堪用的風燭殘年。“融”在十七歲便已揚名立萬,他早早地步入程序員的巔峰舞台,從這層意義上,他堪稱祖師爺級的人物。
祖師爺?當然,這三個字從一些毛頭小子嘴裏噴出來可就難覓幾分尊敬的意味了。
“你信不信融在許多開源程序中都種下了後門程序?基本上沒人能發現,除了我!”一個留著俄羅斯新兵頭的高個子說。
“你就吹吧,五年前ieee組織了一次全球揀蟲大賽,早已把“融”的毒蟲消滅得一幹二淨了。”一個戴眼鏡的亞洲人回答他。
“傻B,你懂什麼?“融”的後門拉鏈這麼好找他還叫“融”嗎?這渾蛋把後門程序埋在編譯器裏,他娘的這年頭還有幾個人懂編譯器?”
“融”在他那個時代還算個人物。”另一個麵相成熟一點的用飽經世故的語調說:“其實不是一個時代的人就不要放在一起相提並論,“融”現在要站在我麵前,你們信不信我在五秒鍾內就叫他肌下?”
“哈哈,“威雞”老大,你以為你是“駱駝”啊!”
一個痩削的身影從小夥子們得意的笑聲中路過,他的大衣已經很陳舊了,毛料袖口與肩膀都可以看出磨光的痕跡。陰冷的天空突然下起了擠密的雨來,凶狠的雨滴在柏油路麵上擊得粉碎。他的步子很遲鈍,腳步聲在雨水窪裏特別的響亮。
“嗨!快看,這麼冷的天氣還穿拖鞋。”高個子叫起來。
“威雞”的表情突然變得凝重:“融”好像也喜歡穿拖鞋。”
一陣心事不一的沉默後,一個稚嫩的聲音說:“不會真的是他吧?”
“傻,啊。”高個子不屑地朝天吐了口唾沫,“穿拖鞋就是高手,那光腳乞丐就是神啦!”
經過激烈無聊的抬杠後,小夥子們哄笑著尾隨那個痩削的背影而去。那種早已遁跡的傳奇對他們的吸引力是無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