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大人這個想法雖然好,隻怕是難以實行,蒙古和契丹人世代都服從他們部落頭人的統治,如何能讓他們敬奉朝廷封過去的宗室王爺。而且中國繁華,漠北苦寒,王爺們如果不是犯了重罪,誰願意舍去了京城的花花世界上漠北。”完顏洪烈何嚐不知道完顏襄大人說得是老成謀國之言,然而如今金國承平已久,官僚和勳貴都已經喪失了進取之心。如果沒有恰當的機緣,襄大人的這個想法隻能爛在肚子裏,沒有機會能寫成奏章擺在朝堂上。倒是一旁的小楊康,將完顏襄的話默默記在了心裏。
完顏璟在上書房裏接見了完顏襄和他的兒子,他先詢問過完顏襄北疆的情況,然後將楊康抱在他的膝蓋上,摸摸他的頭,對完顏洪烈說:“康兒沒有剪發留辮子,還是漢人孩子的裝束。”
完顏洪烈聽得出父皇的聲音有點冷,但是神情不變地回道:“父皇,這是王妃的意思,孩兒想尊重她的想法,畢竟就血統而言,康兒確實是漢人。”完顏璟歎了一口氣。說道:“真是癡兒,像你母親,你母親在宮裏也常常穿著漢人女子衣服。”
完顏璟又向完顏襄說道:“讓大人見笑了,您也會這樣慣著自家小兒子麼?”完顏襄神色肅然,向完顏璟行了一禮,“六皇子如此明智守禮,微臣當為陛下賀。我大金立國近百年,疆域囊括中原之地,國中子民不論漢人,契丹,女直,皆為我大金子民。我大金國的皇孫著女直裝束,漢人裝束,契丹裝束都沒有過錯,但是對漢人而言,正衣冠卻有著非常的意義。臣以為六王殿下為王兒正華夏衣冠,其實是為了讓我完顏氏獲得更多的漢人認同感。陛下命女直人禁止著漢服,是為了女直民族著想,而六殿下為孩子著漢人衣冠,則是為了金國的江山著想,臣想這兩者,都不能說是錯了。”
“女直,漢人,契丹,隻要生於金國之土,便都是金人,都是大金國民。”這話聽到完顏洪烈耳中,簡直有震聾發聵之感,他沒想到襄大人原來竟然有這樣的胸懷,當初他為康兒著漢人裝束,完全是為了討包惜弱的歡心,隻要包惜弱喜歡,就是把天下的月亮摘下來都可以,而他貴為完顏璟的愛子,國內又有哪個臣子敢於說他的不是?沒想到,完顏襄大人竟然在他純屬私心的一件事情中發現了崇高意義。
於是從那天開始,楊康就成為整個大金國裏第一位沒有剪發留辮的皇孫,如同他的母妃是第一位出身漢人的親王正妃一樣,有著空前的意義。作為整個金室貴胄中唯一漢服的皇孫,他已經注定了要承擔一些無可推卸的重任,即使他什麼都不說,他什麼都不做,他在金國漢官和漢民的心裏已經是金室之中漢人利益的維護者和代言人,趙王府開始不斷收到各種不同受欺壓的漢官和漢民請求幫助的信件,趙王府門口幾乎每天都有求見趙王的百姓聚集,縱使從小被教育為愛民如子的趙王,看到這樣的情景也不能不為之感到頭痛。
於是完顏洪烈命令長史在趙王府門口設了一個接代處,每隔五日就拿一整天時間接待來訪民眾,將他們的要求分門別類記錄下來,篩選掉無理的要求,剩下的各種合理要求根據內容不同而分別轉到戶部,吏部,刑部,各院寺府監,事關重大的要求和情況才彙報給完顏洪烈,再由完顏洪烈決定是否上奏給章宗皇帝。開始,全中都的上層社會,包括完顏洪烈的幾位皇兄都把趙王府門外的接代處當成笑話看,但是連著好幾位地方官員和京官下大理寺獄問罪之後,所有人都不再笑得出來了。
被問罪的幾個人,有太子的人,有荊王的人,有其他王爺的人,有胥持國的人,也有完顏守貞的人,甚至也沒逃脫掉元妃娘娘的人,他們開始懷疑,趙王是不是瘋了?他究竟想要幹什麼?利益受害者們聚集在玉泉山莊商量了一夜的結果,就是決定由太子完顏洪裕在東宮辦一場家宴,宴請趙王夫婦和小王子,親自問一問完顏洪烈打算幹什麼。“洪烈畢竟是孤的兄弟,況且這件事情,倒真未必是洪烈錯了。”太子從玉泉山莊回到東宮,才對著自己的王妃說出了一句真心話,“如果我不當這個太子,我也想像洪烈一樣大幹一場。可是我當著這個太子,要是由著小六那樣鬧下去,我這個太子就不好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