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康辭別了王老太君和胥氏,高氏,帶著侍從和侍女出來,跟著丫鬟轉過幾重院落,來到宅邸東門旁邊一座四層的高樓麵前,那高樓的牆麵塗成朱紅,屋簷和窗戶都裝飾過金粉,在正午的陽光照耀下格外耀眼。帶路的丫鬟在樓前停了一下,說道:“表孫少爺,這裏便是清風樓了,老爺和兩位少爺在二樓等您。”說著便引他進入樓內。

清風樓內的布置和樓外一樣富麗,迎麵是一大幅金碧山水畫屏風,屏風前麵橫著一方五尺長兩尺寬的綠玉坐榻,坐榻上鋪著秋香色繡花彩錦褥子,放著石青色蟒紋絲光緞靠枕,榻前安放著一隻紫金三足鼎香爐,爐裏正燃著三株產自海南瓊州的沉水香。楊康一行人從旁邊櫻桃木的樓梯登上二樓,二樓上鋪著臨璜府買來的紅色羊毛地毯,既溫且厚,腳踏上去非常舒服。

李喜兒見到楊康來了,便拉著他來描金八仙桌旁坐下,隨後自己也坐下。待得李喜兒入座之後,李福,李全兄弟才在二人對麵坐下。周圍服侍的丫鬟陸續端菜上來,菜色端得是水陸畢呈,有駝蹄,鹿茸,熊掌,瑤柱,白魚等珍肴美味,楊康雖是小王公出身,然而家教嚴謹,禮法尊重,一般也難得吃得如此窮奢極欲,楊康擔心吃得太過油膩有礙消化,所以每樣隻夾了幾筷子便不再取用。

李福發現楊康吃得少,便說道:“想來是小國公平日口味清淡,吃不慣咱們家的重口味,好在我那口子事前想到了,便教熬了一鍋鯽魚羹,快給康兒盛一碗上來。”楊康從丫鬟手裏接過鯽魚羹嚐了一口,那鯽魚羹熬得極細極軟,絲毫沒有魚腥氣,味道鮮美可口,楊康吃得很是滿意,吃完一碗才向李福道謝說:“大表嫂真是有心了,還請表叔替我謝謝大表嫂。”李福答道:“康兒你真是客氣了,大表嫂,大表叔是你的家人,何須如此見外。”

吃完飯後,丫鬟們撤下了碗筷盤子,端上了香茶,水果,點心。李喜兒開口說道:“往日裏聽娘娘提起過,康兒和你師父騰格木都喜歡歌舞戲曲,所以舅爺爺今日專門請了邢州城裏的花魁娘子過來助興。”說完向丫鬟吩咐道:“快請雲羅姑娘出來。”丫鬟傳話出去,過不多時,但見一位十七八歲的女子娉婷地從三樓下來,那女子生著一張光潔的鵝蛋臉,一雙眼睛大而明亮,烏黑的頭發挽成高髻,發髻上簪著一大朵白綢玉蘭花,身穿一件杏子粉色的及膝對襟長衫,衫下係著象牙白的曳地百褶裙。

楊康眼見這位雲羅姑娘雖是煙花女子,身上卻看不出一絲風塵氣質,心裏有幾分讚歎也有幾分惋惜,又見這位女子對著座上諸人輕輕福了一禮,說道:“妾身雲羅參見各位大人,今日春光正好,妾身願為各位大人唱一曲清平樂,祝願各位大人身體康健,心想事成。”李福吩咐丫鬟取來一個小圓凳子,請雲羅姑娘在中間坐下。雲羅姑娘坐定後,從侍女手中接過一隻琵琶,抱在懷裏且彈且唱道:“今年春早,到處花開了,隻有此枝春恰到,月底輕顰淺笑,風流全似梅花,承當疏影橫斜。夢想雙溪南北,竹籬茅舍人家。”

雲羅姑娘歌聲婉轉清亮,配著錚錚的琵琶聲,聽得眾人都不由點頭微笑。一曲終了,眾人都有點意猶未盡,李喜兒笑道:“姑娘的聲音果然是極好的,可惜咱們幾個多是粗人,不懂多少詞賦,不如請姑娘唱些散曲子吧。”雲羅姑娘聽了這話,又想了一小會兒,答道:“尋常的民間曲子粗俗,怕汙了幾位大人的耳朵,倒是晉城先生的弟子元裕之先生才做了一曲小聖樂,歌唱得是雨打新荷,倒還雅致。”

說罷她便調起商音,慢慢地唱起來:“綠葉陰濃,遍池亭水閣,偏趁涼多。海榴初放,妖豔噴香羅。老燕攜雛弄語,有高柳鳴蟬相和。驟雨過,珍珠亂撒,打遍新荷。人生百年有幾何?念良辰美景休放過。窮通前定,何用我張羅。命友邀賓玩賞,對芳樽淺酌低歌。且酩酊,任他兩輪日月,往來如梭。”

楊康聽著這一支曲子詞雖然畫麵描繪依然優雅精致,詞中提倡的人生態度已然有些不堪了,再想到自己幾位親朋的人品教養,若是繼續唱下去,還不知道會點出什麼濃詞豔曲來,一則怕損了自己親人的體麵,二則也怕唐突了佳人,便起身對舅爺爺說到:“雲羅姑娘的歌聲固然是好,可是畢竟是女兒家的聲音,過於溫柔嫵媚了。咱們這裏在座的都是男人,也該聽一些歌唱男兒雄心壯誌的豪放詞才好,人生難得少年時,咱們大男人的青春,不該隻在花前月下虛度了。不如借舅家一把琴,康兒為幾位長輩歌一曲稼軒詞如何?”

李喜兒聽了楊康的話不由大笑,說道:“趙王殿下的孩子果然誌趣不同,好,好,就讓咱們幾個做長輩的見識一下康兒的風采。”說到這裏,李喜兒又轉過頭問大兒子:“福兒,咱們家裏有古琴麼?”李福笑道:“咱們家裏什麼沒有?前些日不是有人送來了一把彩鳳孤鳴琴,聽聞還是宋室南渡前,趙明誠公子為其妻李清照所製的,可惜我們家裏無人會使,就放在堂屋裏裝門麵。兒子這就派人去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