忔石烈執中本來就是武將出身,言行比較粗暴,可是未獲聖旨也不敢真的對士大夫動刑,隻不過是想詐一詐他,哪知道趙秉文這個軟骨頭完全經不起嚇,第一次審訊就把自己認識不認識地文人詩友都招出來了.幸好他的膽子終究不夠大,還不敢攀咬完顏守貞和路鐸大人,可是翰林學士王庭筠,禦史周昂都因為他的一句話而進了刑部大牢,如果不是靠著他父王努力奔走,險些晾成金國最大的詩案.

盡管最後兩位大人也都被證實為無辜的,還是被免除了朝廷中央的職務,王庭筠貶為鄭州防禦判官,周昂貶為隆州防禦判官.趙秉文本人也無罪被放出來了,可是此人就成為京城有名的軟骨頭敗類,連楊康自己也曾經忍不住一口唾沫吐到他臉上.趙秉文在朝堂上是混不下去了,於是想回到民間去教書,他本人的文才和學問是極好的,可以說不在王庭筠先生之下,單論學問足可以當這個嵩陽學院的山長,然而與完顏守貞.路鐸,王庭筠,周昂等大人相比,此人的人品真太不堪了.

楊康知道趙秉文在這書院裏當山長,那麼這嵩陽書院再好再有名,楊康也不想在裏麵待了,連忙催著師父,侯先生和黃河四小鬼快走.趙秉文知道與楊康見麵很尷尬,可是他不能不硬扛著這份尷尬來和楊康見麵,在探聽到完顏襄大人過世的消息之後,他也想到完顏守貞大人的日子不多了,如果他在守貞大人去世以前依然無法獲得小國公的諒解,他這一生都不會再有重回翰林院的日子了.就這麼一生在山野間教書終老,他真的是不甘心.他出來的時候就想好了,不管楊康會怎麼對待他,他都必須把小國公留下來,哪怕是隻留一個晚上.

趙秉文看見楊康提腳就要走,他當機立斷跪在了楊康的身前,”小國公千歲,草民願投筆從戎,為朝廷守一方疆土,求小國公成全.”楊康神色冷峻地看著趙秉文的眼睛,淡淡地說:”南朝韓丞相即將向我金國動兵了.趙先生不過是一介書生,想要為朝廷守一方疆土,我怕先生你做不到.”趙秉文咬咬牙.橫下一條心堅持說道:”小國公不要說書生不能報國,唐時的顏真卿,張巡以身許國,晚生我也想向先賢學一學,寧可一死而有利於國,也不做山野無用之人.”

“不管你今天說得話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趙先生,完顏康願意再信你這一次.”作為一個政治人,楊康確實是太心軟了,除非是罪大惡極之人,他從未狠下心來徹底斷絕別人的生路,總是希望給別人留下一線重新開始的可能.”疆場征戰不是兒戲,戰場是一個修羅場,趙先生,你的未來是你自己選擇的,既然是你自己選擇的,希望你自己一個人能扛住.”楊康說完這話,將趙秉文從地上扶起來,”趙先生,今夜替我們安排住得地方吧.,天色已經晚了.”經曆過世事,趙秉文比過去沉穩多了,麵上了無喜色,從容地指引楊康等人前往敬文齋休息.

敬文齋的中庭立著一株翠蓋摩天的大鬆樹,烏雲在鬆樹被後慢慢地聚集起來,山中的雨即將要落下來了.楊康坐在敬文齋窗下,點燃了一盞青銅罩的油燈,在暈黃的燈光下讀著一封信,這是楊安國從湯陰寫來的信,信中提到了近來發生的一件異事:被楊家派來看守嶽廟的家丁在半夜起身時,突然發現院內碑林中一塊空白的石碑上平空多出了字跡,家丁將石碑上的字跡印下來交給楊安國,楊安國一看,是一首詞,便將整首詞都抄錄在信裏送給楊康看看.楊康認得這竟是在前世爺爺的唐宋詞選中曾經讀過的那首六州歌頭。

中興諸將,誰是萬人英?身草莽,人雖死,氣填膺,尚如生。

年少起河朔,弓兩石,劍三尺,定襄漢,開虢洛,洗洞庭。

北望帝京,狡兔依然在,良犬先烹。

過舊時營壘,荊鄂有遺民,憶故將軍,淚如傾。

楊康在為嶽廟搜集紀念嶽飛的詩歌時,竟然遺漏了這麼經典的一首,還被不知道哪位路過的讀書人順手給補上了,他自己想起來也覺得有點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