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佗胄既然死了,南宋與金國之間的議和就去掉了一個最重要的障礙,對寧宗皇帝而言,被金國占領的湖北和江北領土,遠不如他自己的妻兒更重要。把已經被金國占領的城市送給金國,還能夠換取金國停止對宋國的進攻,寧宗皇帝已經覺得非常劃算了。至於稱臣一事卻是太過於有辱國體,寧宗皇帝認為目前金宋兩國皇帝之間以叔侄相稱,宋帝稱呼金帝為叔皇帝,金帝稱呼宋帝為侄皇帝。在現有的兩國關係之內,寧宗皇帝同意大度地再退一步,稱呼金帝為伯皇帝,他相信這樣的條件金國章宗皇帝應該能夠滿意了。除此之外,南宋給金國的歲幣增加到每年白銀三十萬兩,絹三十萬匹,還一次性賠給金國戰爭賠款三百萬兩白銀。

寧宗皇帝認為這樣的新議和條件非常合理,然而許多宋人卻並不這麼認為,剛剛從滁州城裏回到臨安的方信儒便是其中之一。方信儒從新任禮部尚書史彌遠口裏得知了朝廷最新的議和條件之後,從容地向史彌遠說道:“大宋的天下不是當今聖上的天下,是太祖太宗皇帝的天下。將太祖太宗的土地送給不共戴天的仇敵,是韓相爺寧願伏劍而死也不能接受的條件。下官在金軍之中麵對金人的刀劍沒有接受這樣的條件,今日在臨安城裏麵對尚書大人的指示,下官也是同樣的一句話,下官寧可不做這個使臣,也不能接受將湖北和江北失陷各城割讓與金國的決定。”

史彌遠聽了這話,表麵上沒有絲毫怒色,口裏卻毫不猶豫地下達了貶斥方信儒的命令,“議和的條件是陛下親自擬的,方大人不同意接受便是抗旨。即使大人您的風骨值得讚美,抗旨的行為卻必須受到懲治,否則不足以維護陛下的威嚴。方大人,我現在剝奪你的一切官職和俸祿,並且命令你離開臨安前去江西的臨江府,在當地官員的監視下居住。至於宋金議和之事,我會另選他人代替你出使金國。”

宋廷不允許無罪而殺死士大夫,因此剝奪一切官職俸祿並且流放異地就是最嚴酷的懲罰了。如果方信儒無法獲得朝廷的赦免,或許一生都不可能再重回故鄉。方信儒從史彌遠口裏聽見對自己的判決之後,內心激動地寒顫了一下,然而他很快地鎮定下來,低下頭朝著史彌遠行了一個拜禮,說道:“草民求仁得仁,多謝尚書大人成全。”史彌遠眼看著方信儒緩緩走出禮部大堂的背影,憤怒地捏碎了自己手裏的茶杯。

另外尋找一個出使金國的人選並不容易,朝廷裏稍微有點名望勢力的大臣都不願意在這種割地賠款的條約裏簽上自己的名字。史彌遠苦尋不到合適的人選,最後隻得將南通州的海門尉王楠調入京師,任命為禮部主客司郎中,再令他持著使書出使金國。王楠從未有過出使金國的經驗,聽說金軍殺人不眨眼,出發之前還專門向自己六十歲的老母親訣別過。哪裏想到這一路行程卻出人意料的順利,王楠剛剛到達六合縣城裏的第一日,完顏宗浩,忔石烈子仁和忔石烈執中便一齊在指揮所大堂內等待著他。無論是忔石烈子仁還是忔石烈執中都沒有提出任何過分的要求,完顏宗浩元帥很滿意地在條約上簽了自己的名字,“王大人,您的這份條約還要上報到禮部和章宗皇帝禦前,得到章宗皇帝的禦批之後才能正式生效。在等待皇帝陛下禦批的這段時間裏,就請您暫時留在六合縣城裏一段時間。本帥保證一個月以後必定給你一個答複。”

原來韓佗胄在玉津園被害的消息已經被金國的間者暗中報到了金國章宗皇帝那兒,章宗皇帝專程下了密旨給完顏宗浩,忔石烈子仁和忔石烈執中,命他們認真重視這次和議,盡最大可能與宋國達成和解。畢竟經過長達兩年的金宋大戰,金國的戰士和物資都遭到了巨大的消耗,如果宋國再不接受條約,金國也已經沒有能力繼續侵占宋國的領土了,光是消化已經占領的城市就已經需要消耗金國的太多實力。金國需要停止戰爭,將工作的重心轉移到鞏固金國在被占領城市的統治中去。因此,即使王楠的口才,膽識,意誌都不如方信儒,然而完顏宗浩,忔石烈子仁和忔石烈執中都無意為難他,合當他這回立下一個大功勞。

雙方在公事上的談判結束之後,完顏宗浩才問了王楠一個私人問題:“王大人,你知道上一回代表宋國前來談判的方信儒大人的近況嗎?”王楠的臉色有點尷尬,硬著頭皮回答說:“方大人是韓相爺一手提拔起來的,他和韓相一樣堅決反對割讓領土給貴國。因此為了我朝和貴國之間的和平,史尚書已經罷免了方大人的官職,將他發配到江西。”完顏宗浩聽了王楠的回答歎息了一聲,向王楠說道:“王大人,本帥請你代我在貴國史尚書麵前求個人情,請史大人給方先生重新安排一個官職,哪怕是偏遠地區的小官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