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 文/薑嘉
從前,有一個富人的妻子得了重病,在臨終前,她把自己的獨生女兒叫到身邊說:“乖女兒,媽去了以後會在九泉之下守護你、保佑你的。”說完她就閉上眼睛死了。
水灰躺在小床上思量著什麼。夜已經過去一半,然而這樣的夜讓人難以入睡。水灰不知道現在的季節是什麼。八月末,最熱的時候該是過去了,但氣溫還生生不息地使勁上升著,半夜脫光了衣服睡覺也沒有感覺涼快多少。窗戶外麵飄進來溫熱的潮濕味,是水灰一直很眷戀的,但這次不知怎的卻讓水灰很不情願地憶起了她的父親,記憶伴隨著涼意鋪天蓋地地襲來。
水灰一直願意相信那是一個意外。水灰的家庭是個平凡而略顯貧窮的三口之家,隻是父親的不負責任和母親的無端猜忌讓在這個家庭裏成長起來的水灰感覺不到那種家的溫馨。在她十五歲的時候,父親喝得醉醺醺地回到家裏來,口裏念叨著一個名字。太早的成熟與敏感讓水灰知道,那是一個女人的名字,就是她爸爸在外麵的那個女人。男人直直地盯著弱小的水灰,中年男子眼中布滿了血絲,極其貪婪的樣子讓人厭惡。在他抓著水灰的衣服的時候水灰驚聲尖叫起來,她的手緊抓住他的手,指甲鑽進了他的手上的皮膚。水灰嚇得哭起來,男人忽然清醒了站起身,不可思議地後退,鄙夷地看著水灰,又像瘋子一樣跑上來抱住水灰說,不要告訴你媽,是我不對是我不對。
那是個短暫但深刻的噩夢,幸好最後什麼也沒有發生,所以年少的水灰仍然在心裏努力維持著父親溫暖美好的樣子,直到媽媽因為他的醜陋而去世。水灰的眉頭淺淺地皺起來。水灰真的需要快些睡去。
女孩不得不睡在爐灶旁邊的灰燼中,這一來她身上都沾滿了灰燼,又髒,又難看,由於這個原因她們就叫她灰姑娘。
次日早上水灰很早就醒來了,濕嗒嗒的草席讓她渾身不爽。女為悅己者容,而水灰找不到為精心打扮的對象。雖然是第一天要去上課,她還是隻很簡單地修飾了自己的焦黃的臉,將長而茂密的頭發束成一個馬尾就出門去了。
走在地鐵站裏,昏昏暗暗的。地鐵站台一般是唯美愛情故事的多發地點,水灰這樣想著。她抬起頭來看見了這個城市形形色色的人。快步行走表情麻木的白領,麵色焦急劉海淩亂的中學女生,還有站台入口那裏因為雞毛蒜皮的摩擦而破口互相罵著難聽的話的市儈。水灰覺得地鐵站簡直是這個猥瑣城市的縮影,同時,一陣突如其來的感傷湧上她心頭,沒有理由的。在水灰的邊上的邊上有一個中年婦女拿著一份介紹就業的資料頗為緊張地看著,那個女人顯然是失業了,並且停留在尋找職業的深山巨穀中。水灰頓時覺得難過——當然不是為了那個女人,而是因為在看見這一幕的時候水灰恍然想到了不久前的自己,沒有工作無處安身,如同這個可憐女人一樣。幸好,這樣的日子已經如颶風離去。
在水灰恍惚的時候突然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影子,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那個人是葉威—水灰的初戀男友,前男友。在十七歲高中的時候,水灰認識了葉威,一個桀驁不馴的男人。他有理想,有野心,並且疼愛水灰,與水灰是很青澀的感情。交往後兩個人小心翼翼地將彼此的感情經營到大四。在後來他試圖要她的那個夜裏,水灰忽然想到了某些很不好的回憶,她倏地跳下床向門那邊跑去。在男孩驚恐的眼神中水灰又走回來隨手抓了外衣披起來就這樣匆匆跑出去了。那個夏天水灰感冒了也失戀了,至於誰拋棄了誰又是誰的錯也許都不用在乎。
大學畢業後水灰去了一所不錯的學校,但當她在和朋友的一次談話中知道自己所在的學校校長竟然是葉威的伯父的時候,水灰毅然地辭掉了那份對於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來說不錯的工作,盡管她什麼也沒有做錯。她隻是不喜歡別人在背後議論紛紛地說閑話。
水灰沒有想到還會在這個地鐵站裏看見葉威,她忽然害怕地想不讓葉威看見自己,她有意地避開了他。葉威還是看見了水灰,但他隻是有些惶急地看了一眼水灰然後故作隨意地扭過頭去。水灰看著葉威,他還是一個桀驁不馴的男子,這不免讓她有些難過。這時候走上來一個女人匆匆忙忙地挽了葉威的手走了,水灰頓時鬱悶至極。她知道自己不愛他了,隻是還不習慣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突然成了別人的。
呆愣了一會兒後水灰若有所思地走開去,她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去某個中學上課。這個城市這麼大,總有一處沒有故人蹤影。
國王為了給自己的兒子選擇未婚妻,準備舉辦一個為期三天的盛大宴會,邀請了不少年輕漂亮的姑娘來參加。王子打算從這些參加舞會的姑娘中選一個做自己的新娘。
卞亙在教室裏麵剪著指甲,指甲剪很鈍,他於是有些惱地將其放在桌子上蓋上桌蓋徑直走出門去,險些與欲走進門的水灰撞在一起。水灰用很禮貌的微笑對著這個男孩——初次來到這個地方她還是希望自己能給別人留個好印象的。
男孩用匪夷所思而不屑的目光看了水灰一下後頭也不轉地往走廊的另外一頭走去,水灰則是頗為難以接受地看著男孩兒的背影直至其消失。陪在水灰身邊的還有一個四五十歲的老教師,她告訴水灰說,這個男孩子是某公司老板的兒子,有錢而且脾氣不好,但心地還是好的。她又指給水灰看這個班級的門牌,高三(10)班,然後拉著水灰走進去。水灰在這裏將要發生什麼,她自己也不知道。
上課的時候水灰在老教師的幫助下好歹完成了自我介紹,接著是老教師安排的學生們的自我介紹。學生們一個個站起來了,那個男孩兒也站起來了。他一臉無趣地說,我叫卞亙,卞亙的卞,卞亙的亙。下麵的學生聽了都哄堂大笑起來,老教師則是很尷尬。水灰特別乖巧地笑著安靜地聽著,她特別留意了卞亙。不是因為記恨他剛才險些撞著自己,而是發現他的眸子很明亮。她喜歡這樣子的少年,或許是因為與故人相似,但又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