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點兒緊張,我還沒見老六這麼嚴肅過。我看不清他的麵孔,但他的聲音告訴我,他和我說的事非同一般。
老六說了他雄偉的計劃,我懵了,如遭雷轟。老六想讓喬小燕留在燕北,做一個真正的燕北人,老六要讓喬小燕做第二個王梅。
片刻的驚呆之後,我叫了一聲,突然撲向老六。我沒想到老六變得這麼殘酷,即使不為我想,怎麼也得為喬小燕想吧。梁教授四十多歲,這隻鮮桃怎麼能讓他咬去?老六一聲不吭,任我的拳頭在臉上、頭上、兩肋上砸著。
老六被我砸倒。我也累了,呼哧呼哧喘著氣。
老六聲音冷酷地說,如果你喜歡小燕,你就應該讓她幸福。
我說,去你媽的吧,讓她嫁給四十歲的男人,你這是往火坑裏推她。
老六說,我理解你,我也同樣痛苦過。可是你現在看看王梅,她哪兒不比咱們強?小燕肯定要比王梅的結局好,梁教授有文化,工資高,他和妻子兩地分居,感情一直不好。
我質問他,原來是你故意安排的?
老六說,我不打沒把握的仗,小燕是委屈了些,可她的下一代就是真正的燕北人,胖子,這一切你能給她嗎?
哦,對了,我就是那個為了出氣讓老六偷家裏雞的胖子。二十年前,老六替我拿主意,二十年後,依然如此。
我嘿嘿怪笑起來。
老六說,你笑什麼?
我說,你讓喬小燕去吧,反正我是把她辦了。
老六嗖地坐起來,他揪住我的領子,你再說一遍。
老六的氣急敗壞讓我解恨,我故意大聲說,我─把─喬─小─燕─辦—了!
我日你個娘!老六猛地掐住我的脖子。老六想把我掐死。我拚命掙紮,無奈我力氣太小,老六的手如兩隻巨釺。
我快要窒息了,老六突然鬆手,捂著臉哭起來。我沒見男人哭過,尤其沒見老六這樣的男人哭過,他哭聲不大,哽哽咽咽,悲痛欲絕,像是被人騸了。
我開始考慮老六的話了。我愛喬小燕,千真萬確,我為她可以把五髒六腑掏出來。可是,除了掏出這些雜碎,我還能給喬小燕什麼?那隻鮮桃終究會被壩上草原長年不絕的西風榨幹。夜色茫茫,我突然有了一種悲壯感。
我說,別哭了,我是想辦她,可還沒來得及。
老六停止了抽泣,他想從我的臉上證實一下。我的臉隱在夜幕的後麵,老六看不見。但老六聞出來了,老六是狗鼻子嘛。
老六拍拍我的肩,這是老六自信外露的表現。老六說,小燕不會掉價。
天亮時,我和老六互相攙扶著走了回去。喬小燕看我倆渾身是血,臉都變白了。喬小燕讓老六報警,老六唬著臉說,你走你的。喬小燕看我,我說,打江山哪有不流血的。
喬小燕遲遲疑疑地走了。
我的心砰的一聲斷開了。
那些日子,我老是夢見喬小燕被追殺,她渾身是血,哭喊救命,我想救她,可我的手被人綁了,我想喊叫,可我的嘴被人封住了。我從夢中驚醒,大汗淋漓。
白天,我和老六拚拚殺殺的。燕北市有兩家報刊批發商,他們容不下老六。老六說,我們沒有退路了,江山是打出來的,豁出命,怕它個卵。我一向怯懦,可那些日子打架比老六還玩命。
我和老六總算有了一塊地盤。
那天,老六為了慶祝我們暫時的勝利,買了一包豬耳朵,一瓶二鍋頭。我拿著酒瓶倒酒時,突然抽搐了一下。酒瓶碎裂了,二鍋頭灑了一地。老六問怎麼了,我沒回答。我知道,喬小燕被梁教授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