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裏是一條小胡同,連接單位家屬院和僻靜的麻街。說是要拆的,又沒有拆,三十米長,不能行車,像一截盲腸。
家屬院這邊地勢低窪,一下雨門口就聚水,很長時間才能幹。門口有一堆垃圾,垃圾邊是兩個廁所,分男女。出家屬院,對麵是一家生意蕭條的浴室和一戶人家,人家的院子很低,在家屬院門口幾乎就能看見院子裏的全景。牆頭是用磚壘起來的,沒有糊泥。往右拐,便是同裏。
假如,有一天你頭腦極其清醒地走進同裏,想避開熙熙攘攘的大街,抄條近路,你也會被突如其來的檢查嚇跑的。有人會像交警一樣向你伸出一條胳膊指揮你停下,要你拿出通行證,而第二天可能要你拿出的是身份證。所有的這一切工作是鑿鑿做的。
鑿鑿現在就用一截黑繩子拴住家屬院的大門,向李猛要通行證。
李猛自從一次中風後,一條腿就瘸了,走路架著雙拐,很吃力。李猛走同裏是因為他不想見人。現在站在鑿鑿麵前,因為腿瘸,就好像低了一截。鑿鑿說,通行證!李猛的臉黑了,他心裏感歎一聲人啊!轉身,一支拐先探了出去,另一隻又探出去,像一隻四腳動物。忽然他被抓住了,鑿鑿說,放你過去吧!李猛又轉身,他看見鑿鑿臉上一副忍不住的笑容,鑿鑿解開那截黑繩子,扶李猛一把。鑿鑿的勁兒大了些,李猛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但馬上又被扶穩了。李猛出了門,一群蒼蠅哄一下衝他飛了過來,李猛用勁將脖子扭了扭,想起鑿鑿剛才的那副笑容,覺得有點不對勁。
鑿鑿還在那兒等。因為是上班時間,好久沒有人再過來。他便打了一個長長的嗬欠,仰起脖子看太陽。一會兒,一個響亮的噴嚏就出來了,鑿鑿有些得意。但是還沒有人來,鑿鑿便離開大門,走起正步來。他走得很認真,邊走邊喊“一、二、一”。
一個什麼東西狠狠硌了一下鑿鑿的腳,鑿鑿很生氣。他拾起腳下的東西正準備扔,忽又被那玩意吸引住了。這是一個啤酒瓶的瓶把,齊齊的一截。鑿鑿覺得這是一個大戒指,便把它套在了手指上,顯然它比鑿鑿的任何一個手指都粗,無論鑿鑿套到哪個指頭上,手一往下放,它就往下滑。
鑿鑿又走了兩步正步,感覺缺點什麼東西,他把手中的啤酒瓶把放在眼睛上,整個胡同一下意境深遠起來。望遠鏡,鑿鑿想起他手中這個東西的名字。他走著正步,拿著望遠鏡,喊著“一、二、一”。鑿鑿就這樣走到大門口,向大門敬了一個禮。大門口沒有人,鑿鑿便蹲下來,偵察敵情。浴室門口空空蕩蕩,門半掩著。鑿鑿又看對麵那戶人家,房子黑乎乎的,也沒有什麼動靜。忽然,牆頭裏頭發出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鑿鑿嚇了一跳。他準備要跑,聲音卻又消失了。鑿鑿便用望遠鏡從牆頭縫往裏瞧,他看見了一個白花花的屁股。他又從高一點的牆頭縫裏瞧,看見花襯衫,他又往上,又往上……鑿鑿看見一個女人蹲在廁所裏大便。鑿鑿嘿嘿地笑了。女人聽到笑聲,吃了一驚,提起褲子就跑。鑿鑿笑得幾乎要跌倒。